数年足迹不离武陵源，金钱对于我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但其时因司马连皓在旁，我忽然起了逗一逗他的心思，便对洛芷雪道：“我若每日在你那医馆待三四个时辰，你可能每月付我三千两银子？”</p>
洛芷雪当了真，当场要与我签订契约。 </p>
我没有想到，这样高的酬金她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一时有些后悔。但自己说的话，又不好当场收回，只得请她给我三天时间考虑。</p>
萧玄胤看出了我的窘境，似乎是有意为我解围般，请我收他和夏云岚的义子圆子为徒，并承诺给我一天千两银子的酬金。</p>
平日得他多番照顾，我自然不能要他的酬金，是以两天后，我拒绝了他的报酬，但却答应每月抽出几天到双河镇去教授圆子医术。</p>
在我离开武陵源之前，司马连皓不知我到双河镇去去回，还以为我答应了洛芷雪的要求，要到沐雪药堂长期坐诊。</p>
他找到了我，衣衫带着淡淡的酒味，很清醒地问我：“苏青，如何才能把你留下？”</p>
“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我看着他问道。</p>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去，似乎有些艰难地道：“我已经习惯了武陵源的日子，也习惯了有你的日子……”</p>
“习惯是会改变的，即使没有我，即使没有武陵源，你也会很快习惯。”我微微蹙了蹙眉头道。</p>
“苏青，我知道武陵源里有人乱嚼舌头，说咱们两个……”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娶你为妻，咱们一生一世像朋友一般相处……”</p>
“我反对！”不等司马连皓说完，我已打断了他的话，忍着心里的气冷然道：“我并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反正当着我的面，他们还不是要恭恭敬敬？我也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从小我知道，唯一能对我负责只有我自己。咱们本来是一生一世的朋友，没有必要假扮夫妻去做一生一世的朋友。”</p>
“可是，药堂的日子不适合你。”他抬起头，似乎有些痛苦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你不会喜欢那里，也不会忍受得了天天与人打交道的日子。”</p>
“多谢你如此费心替我考虑……然而，我自己的事，不该由我自己做主吗？”我没有告诉他，我其实早已在心里拒绝了洛芷雪的请求，此去双河镇，不过是要明明白白回绝洛芷雪而已。</p>
他无言以对，却仍站在药院门前不肯让开。</p>
我伸手去推他，他突然猝不及防地紧紧捉住了我的手。</p>
“司马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没有动，只静静盯着他的眼睛问。</p>
他与我对视良久，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迅速转身离去。</p>
双河镇。</p>
对洛芷雪说清楚后，萧玄胤和夏云岚带我在镇子里游玩了半日。</p>
车水马龙的街道、林立错落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品类繁盛的饮食、熙来攘往的人群……曾经小小的双河镇，而今处处一片帝乡大都般的繁荣昌盛之象。</p>
曾经年少的我，或许也会对这一切感兴趣。然而，如今的我，早已习惯了武陵源的幽静，再也无法忍受红尘的喧嚣。</p>
或许是不经意间皱起的眉被夏云岚察觉，她带我到双河镇新建的府第休息。</p>
在那里，我遇见原祁王府的暗卫雷火，他现在被安排在双河镇帮忙打理生意。</p>
我知道萧玄胤有许多暗卫，那些暗卫除了武功极为高强之外，还有三个共同特点：忠心、机敏、寡言。</p>
然而，这个雷火是个例外，他的话非常多。</p>
讲完了天南海北的故事，他又开始讲自己的经历。</p>
若非那天圆子失踪的消息传来，估计他能将自己从三岁到现在的事悉数告知于我。</p>
圆子失踪不过是场虚惊，圆子回来后，雷火开始时不时地到武陵源找我。</p>
我这才发觉，原来自那天见面起，他便瞧了我。</p>
夏云岚受萧玄胤之托过来问我，是否要帮我打发了雷火——派他到七十里面的桑州或九十里外的辰州去做事？</p>
我默然片刻，对夏云岚道，我不能凡事皆依靠他们夫妻，以后属于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去解决。</p>
夏云岚一双眼睛笑得像狐狸，看得我极不舒服。</p>
我本不需要对她解释，却还是耐着性子对她解释道，我并非对雷火有意，只是不希望他们夫妻因我与雷火生出芥蒂。毕竟，曾经的暗卫都是他们如今最得力的助手。</p>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夏云岚一连答了数声，弯着眼睛道：“你总是处处为我们考虑，宁可委屈自己，也不叫我们为难。苏大夫，我真不晓得要怎样谢你才好。”</p>
“我并不需要你们感谢，你们对我已经很好。”我微微蹙了眉头，道：“再说我也并没有为你们委屈自己，你不必把我想的那么高尚，我当然还是为自己考虑多一些。”</p>
“呵呵，你真是个实诚人。”夏云岚笑道：“无论如何，你若不需要，我们决不会插手。你若需要，我们两肋插刀也会帮你做到。”</p>
夏云岚走后，雷火又来找我，并带来了一大堆各种各样制作精美的巧玩意儿。</p>
他说是托了兄弟们从周边州县及白泽城搜刮来的，女孩子们都格外钟情这些，问我喜不喜欢。</p>
这些东西，我从十八岁以后便没有什么兴趣，如今更是看得淡然。</p>
我对他说，既然女孩子们喜欢，不如带回去送给女孩子们，我不喜欢这些。</p>
他原本兴致勃勃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将那些东西推在一边道：“我没有人可送，你若不喜欢，随后拿去给我家主夫人，叫她哄小公子玩吧。苏大夫，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下次过来带给你。”</p>
“没有……”沉吟了片刻，我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喜欢的东西。”</p>
其实我想对他说的是，叫他不必在我身费心，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p>
然而，别人并没有开口说喜欢，我又如何开口说拒绝？</p>
“那你在武陵源的生活岂非十分枯燥无味？”他瞪了瞪眼睛，俄而热心地道：“苏大夫，你不如跟我到双河镇去，我天天带你去吃最好吃的东西，带你到最好玩的地方去玩……”</p>
“不，武陵源的日子并不枯燥。”我微微笑道：“这里风景很美，每天的日升月落已经有万千气象，再加四时花开不断……”</p>
“你说的这些，双河镇也有啊。”雷火没有听我把话说完，已忙不迭地接口道：“呵呵，原来你喜欢这些……双河镇临着河正在建一座高约九丈的八角楼，乃我家主夫人亲手绘图设计，如今已经即将完工。我与兄弟们闲暇时曾登楼看过，楼下四时风景变幻，楼顶以水晶琉璃镶嵌而成，人置其间，宛如高坐彩虹云霓之端。苏大夫，改日我带你到那里看日出，你可喜欢？”</p>
关于此楼，我亦曾听夏云岚说过。夏云岚说，此楼建成，必成苍云大陆富贵者云集烧钱之地。</p>
我非富者贵者，是以摇头道：“我所爱者，无非房几架医书，院外数亩药田。至于其他的，我并没有兴趣。”</p>
“医书？药田？”雷火眼掠过一抹讶然，好像怪我为什么会对如此枯燥的事情感兴趣，但他很快转了脸色，满面堆笑地道：“喜欢种田好啊……苏大夫，我小时候也是种过田的人，你的药田需不需要锄草施肥浇水，我帮你做这些事好不好？”</p>
与雷火闲话良久，我已有些不耐烦，闻言立即站起身道：“好，我的药田正要锄草浇水，如此有劳雷管事了。”</p>
雷火十分高兴，从院拿了锄头和木桶，随我来到药院后面的药田。</p>
这里水流丰沛，浇水并不是太辛苦的事。雷火很快浇完了水，拿起锄头问我哪些是药、哪些是草？</p>
我走过去，俯下身子指给他看。</p>
他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分辨清楚。</p>
直起腰来的瞬间，我忽然觉得有道无熟悉的目光在背后远远盯着我。</p>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一次也不例外。</p>
侧身一瞥眼间，果见司马连皓正绕过药院朝这边走来。</p>
“雷管事——”待司马连皓走到三丈远时，我从袖了里抽出丝帕，对正在卖力锄草的雷火道：“辛苦你了……你可要擦擦汗？”</p>
雷火停住了手里的活儿，几乎片刻也没有犹豫地跑到了我面前，带着几分暧昧地笑道：“我干活手脏，别弄脏了你的手帕……不如你帮我……”</p>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已拿帕子帮他轻轻沾了沾额的汗。</p>
他受宠若惊般怔了一下，突然扔下锄头，两只粗糙的大手一下子揽住了我的腰，瞬间将我揽进怀里。</p>
混合着汗水气味的男性气息冲进我的鼻子，我的脑子里有刹那空白。</p>
当我回过神来，正待怒斥雷火、叫他放开我时，雷火忽然自己松开了手，一连后退数步，看着我的身后瞪大了眼睛怒声道：“司马连皓，你大爷的想作什么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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