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购小姐的眼睛里透出那么一点怜悯，也有一丝叹息，“他啊，早上给人送牛奶，下午就在天桥上擦皮鞋……喏。”她努努嘴，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楼外是错综复杂的立交桥，正午的阳光照在立交桥旁边的金属栏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辉，“现在是中午，他还没出来，等到下午你就能在那看见他了……可怜哦……”</p>
导购小姐说着要把领带夹放回模特身上去，以为她不买了。方圆赶紧把信用卡地给她，“我很喜欢这个设计，把它卖给我吧。”</p>
“诶？”导购小姐似乎受到了惊吓，她大概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花很多钱来买这样一个小小的作品。</p>
方圆认真地把卡放进她手中，“不过，拜托你一件事情，不要马上告诉他有人买走了他的设计。”</p>
导购小姐傻傻地点头，然后替她刷了卡，把领带夹包装。</p>
刚刚把包装好的礼盒拿到手中，包里的电话就跟夺命连环call一样响了起来，方圆手忙脚乱地把小礼盒塞到包里，在导购小姐善意的微笑下，拿起电话一看，屏幕上显示着跳动的“周启年”两个字，吓得她手一抖，手机都差点掉了。</p>
刚刚才给他买了东西，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周启年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p>
方圆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接起电话，心想他现在不是应该还在饭局吗？</p>
“喂，怎么了？”</p>
周启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去哪里了？”</p>
方圆有点心虚，说什么，难道说她在逛街，顺便给他买了个贵的要死的领带夹？</p>
她眼睛一转，灵机一动，道，“我，我那个来了……肚子痛……所以先回来了。”</p>
电话那头的周启年沉默了好久。</p>
方圆这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了理由，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红了一大片。</p>
“那个，我……”方圆犹豫着想解释，却结结巴巴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p>
就在她以为他不想再说话的时候，周启年声音低缓的开口了，“那你不用过来了，在家里休息一下吧。晚一点我买热水袋给你送过去。”</p>
热水袋？送来？</p>
方圆心里一凛，立马回道，“不不不，我现在已经好了。还能行，我马上过来会展。”</p>
说完就果断的掐掉了电话，留给周启年一阵嘟嘟的忙音。</p>
方圆大大的呼出一口气。</p>
明明是送他东西，怎么搞得好像做贼一样。</p>
这边夏茗还没下来，她想了想，这孩子应该好久没逛街啦，让她尽兴好了。她自己就先撤吧，一边踏上电梯，一边给夏茗发短信，</p>
“夏茗，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逛吧。逛完直接下班回家，我放你半天假。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p>
出了商场，方圆立刻就打车奔向展览馆，还好这商场在饭馆和展览馆的正中间，可以省去她不少时间。</p>
气喘吁吁地跑进会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握手道别了，方圆顺了顺气息，走过去老实地站在周氏的队尾。</p>
周启年眼尖，一下子发现了她，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去站到他旁边。</p>
方圆心里忐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是身体比脑子先一步服从了他的指示，拨开人群去到他旁边。</p>
周启年简略地给她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巴瑞特希望周氏有一个人可以跟他去法国学习奢侈品的设计、宣传以及维护，而且希望那个人可以联系中国市场给予良好的建议和意见。他说一定要你去——现在你跟巴瑞特认识一下吧。”</p>
方圆明白，这就是周启年今天跟她提到的机会了。</p>
方圆故作不在意地对巴瑞特伸出手去，“谢谢您的抬爱，我一定会努力完成工作，不辜负你对我的厚望。”</p>
巴瑞特满意地笑起来，“祝我们合作愉快。美丽的方小姐。对了，我们打算明天早上就起程，您能赶上么？”</p>
方圆自信道，“当然。”</p>
法国人就是优雅，对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都尊称“您”。</p>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停留了。时空总部的人员都走了之后，空旷偌大的会场，就只剩下了周氏的员工和方圆。</p>
周启年盯着她，唇角含笑，忽然促狭的来了一句，“你刚刚回家了？”</p>
方圆硬着头皮道，“刚刚是回家了。”</p>
周启年表情不变，薄唇轻启，“回家了，来得可真快。”</p>
“嗯？”方圆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好久，才想起她家离这里远多了。</p>
而她居然以这么快的速度来了展览馆，一看就是在撒谎嘛！</p>
真是要命，她是不是又蠢了？居然还蠢到对周启年讲，来那个了？</p>
不过，谢天谢地，还好周启年没有对此寻根问底。</p>
那个领带夹，她打算一直留在身边，直到周启年过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他。</p>
方圆默默一个人打车回公司，本来周启年想要送她的，给她拒绝了。</p>
不管怎么说，这里还是方家的地盘，周启年如此光明正大的出入这里，始终还是不太好。</p>
现在对方圆来讲，最大的事情就是等着去法国了。</p>
一下午在办公室，和大家都相安无事。方圆时不时的看表，想着明天就要去法国，等下班她还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p>
在办公室呆坐了一会，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方圆突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好振作精神，挎上包，打车风风火火地往今天看到的天桥赶去。</p>
在天桥，还有一个等着她去请的人。</p>
到了她的目的地，果然看见左边人行道靠近栏杆的突起部位坐着一个人，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穿着牛皮制作的围裙，已经被油污脏得不成样子，脸上也满是油污，大高个子委屈地窝在一张小小的凳子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又有点悲凉。</p>
方圆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那大个子头也不抬地问她，“小姐，要擦鞋吗？”</p>
声音中带着点沙哑，却是出奇地好听。</p>
方圆摇摇头，又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在看她，于是出声道，“不需要。我是来找amber先生的。”</p>
面前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看方圆，黑漆漆的脸上只有那两只闪光的眸子尤其显眼，他看着她，目光又暗淡下去，继续低头做手上的活，“对不起，小姐，你找错人了。”</p>
大概以为她又是某个公司的说客吧，想来这么久，来求他去上班的公司已经数不胜数，可是他依然坚持着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就为了这一点，方圆很佩服他。</p>
方圆看着他已经龟裂的手指，以及指尖的老茧，尽量的将声音放柔和，“amber先生，我买了你设计的领带夹。”</p>
她用手比划给他看，指着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的那栋商贸大楼，“就在那里。我今天看到了你的设计，我觉得非常棒。”</p>
方圆把一张支票放在他身边，用一块石子压实了，“我特地来表达对你的敬意。”</p>
Amber的脸色本来因为方圆对他作品的夸赞而柔和起来，可是当看到方圆拿钱的时候，又冰冷下去，“小姐，你已经买过我的设计了，不需要更多的钱。请你收回去，你这么做是在羞辱我。”</p>
方圆低下头对着他的眼睛，“我并不是在羞辱你。我只是希望你有更多的资本，更多的空间去完成你的设计，你的梦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p>
他的声音更冷了，“我现在怎样？我靠自己的双手养活我自己，我很骄傲。”</p>
方圆没有反驳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的，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我也十分钦佩你的直率和执着。我这么做不为了别的，只希望可以预约您的下一个设计，可以吗？”</p>
她努力地表达出了我的善意，而且作为设计师，他应该知道，预约一个设计作品，需要定金是很常见的。</p>
方圆见他沉默了，对他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微笑，怕吓着他似的伸出手去，“可以吗？”</p>
她不是想要说服他，只希望现在他能够接受她的存在。</p>
或许是方圆身上并没有别人所带的侵略性，Amber的眼神闪了一下，犹豫了半晌，终于颤巍巍地伸出那只手与方圆相握。</p>
方圆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丝毫不介意那些油污也染上了她的手指。</p>
给了他一张名片之后，方圆就打车回了家。</p>
现在还急不得，她的确是想将他收入旗下，可是，太急于求成，一定会让他产生反感。</p>
回家后方圆自己做了个饭，没有麻烦家里的佣人。吃好之后收拾了该带的所有行李。</p>
这个季节，法国比这里更冷，方圆有先见之明地往行李箱里塞了好些羽绒服。</p>
说真的，她真想把自己的羽绒被也带去……她想着第一次去法国的时候几乎冻死在机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p>
护肤水，镜子，皮靴，最后，仍然是往外侧塞了一把小小的折叠刀。折叠刀这种东西，是可以过安检的，因为它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对于她来说，防身够了。</p>
收拾完东西，方圆累得半死，躺在床上想事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p>
真是一波三折的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