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尼德霍格就像是秋风席卷过麦田一般,放眼望去,凡是挡在这头巨龙面前的无一不被摧枯拉朽。
立陶宛人是如此地绝望,身经百战的战士居然如此卑微,这就是他们和骑士王的差距,这根本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天堑,不可望,不可及的天堑。
现在,想来当初以为可以轻易消灭骑士王的想法是多么地荒谬可笑!
鲜血从雅盖沃的指缝中溢出,他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在崩塌。那些随他征战的部下的生命简直比繁花还要脆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情几乎要将雅盖沃淹没,而他几乎难以呼吸。愤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这真是一种讽刺,诚然,这些人都是雅盖沃手中的棋子,甘愿替他冲锋陷阵。然而让他无法容忍的却是他们最后居然就这么白白送命。骑士王真的是无法战胜的吗?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在能够挡住尼德霍格的脚步了,原本凄惨无比的古机甲早已经恢复如初。战死的立陶宛骑士是这头“怪物”最好的粮食。
“……”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古机甲,没有人出生,也没有人逃窜,因为立陶宛人甚至没有勇气去哀嚎,没有勇气去逃跑。
他们愿意为今天是骑士王的末日,可是现实却是他们才是输得体无完肤的一方。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突然间雅盖沃终于突破了恐惧的束缚仰天怒吼。
“愚蠢!”
在他看来,诸侯这种坐视成败落井下石的手法简直拙劣不堪!
然而,他所咆哮的方向,那些人却无动于衷。正是突如其来的怪兽巨炮的轮番轰炸,最终才使得雅盖沃满盘皆输。现在,连全身而退都已经彻底没有可能了。
……
“立陶宛人还是和以前那样天真!”
“终究只是一群异教徒蛮子罢了!”
冷漠的嘲笑在房间里响起,面带讥讽的贵族们悠闲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事实上,在不远处的战场信息随时随地都在,他们明明对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可是似乎无动于衷。他们得知立陶宛骑士全军覆没的消息,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在幸灾乐祸。
“这一次借诺夫哥罗德人消灭了教廷在波兰的所有势力,又能铲除立陶宛的军队,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啊!”有人忽然轻笑道,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一直以来,立陶宛的势力都让人觉得不安,尤其是雅盖沃其人,他对全力追逐的热衷早已经让很多人反感,就算是两者有共同的敌人,但是也不可能真的同舟共济。
终究只是同床异梦——
这是早已经安排好的计划,从康士但丁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的时候,一切都渐渐有了雏形,当然一切还都是在改变的,比如斯坦因谨慎地选择请求教廷的支援。但是骑士王终究没有让人失望,他成功地将一切盘根错节的势力消灭。而这一切教廷都无法知晓,忙于东方战争的圣教会的大人物注定是不可能将精力分散到这里的。在群狮争雄的年代,卑微的豺狼只能在夹缝中不择手段的生存下去,待到一切衰落的时候,便是他们的崛起的时代。这正是教廷当初韬光养晦的做法。而诸侯们并非真的毫无野心,他们都是在群狼的搏杀之中幸存的人,并非上帝垂青,而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的兴衰,他们比枢机会的那些主教们都更加野心勃勃。
如今,东方和西方,十字架和新月正在以宿命对撞,而蛰伏着他们只有抓住时机才可以迎接属于他们最好的时代。否则的话,天上天下都没有他们立锥之所。
“是时候开始了,不是么?毛瑟元帅。”就在这时,贵族们将目光再一次转向了那个老人。正是他主导了这次的计划。可以说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疯狂的赌博,现在人们却在为此欢呼雀跃着。可以说,这是他们完美的偷窃,偷窃属于教廷的东西来壮大自身。
……
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次完美的收尾了。
而这现在全在于毛瑟元帅的命令了,他是诸侯之首,是他们的领袖,即便是没有带上那顶王冠也完全没有必要。他是一个真正枭雄,而枭雄也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承认,他们从来需要的便是将旧的秩序打破。而他们要的就是如此,是时候了,毕竟没有人甘愿如此平庸。
缓缓的,那个老人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他们都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了,都曾经经历了,王国旧秩序的崩溃,和新秩序的建立,跟随着那个男人改变了一切。而现在他们终于准备摧毁这个世界的秩序了,教廷试图控制的世界,也是时候换换主人了。
也许他们这样很疯狂,但是这个世界不就靠疯子一般的天才才能被推动的不是吗?
“是时候了。诸君。上一次和你们这样谈话的时候,我记得——我的头上还没有这么多白发,身材也不像现在这样佝偻。正是令人怀缅啊!只是有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我们。”毛瑟元帅微微叹息着说道。
“是啊!阁下,能够经历那么多的事情还能活下来的。的确寥寥无几。”有同样老迈的声音响起,他们也是贵族,虽然没有受封诸侯,可是他们的资格相比起波尔卡这些侯爵来说要老不少,甚至可以说,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经历的可是那个崩坏的时代,是毛瑟元帅的战友,向那些诸侯们只不过是一些后辈而已。仅仅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才选择退居幕后的。
“是啊,有的人死在和罗斯人的战争中。”
“有的因为政治斗争而成为牺牲品。”
“还有的则是被教廷清洗。”
“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了。而你们却在享清福退居幕后还要让我来操这份心。”
叹息着的毛瑟元帅露出了苦笑。
“毕竟我们已经老了,而你不同,看起来你和我们一样,但是实际上你还是和当初那样是鲜血永远沸腾的野心家。我们伟大的先王和你何其相似啊!”一名老者叹道,只是似乎那触及到了一些让人敏感的话题,贵族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是啊,这一点我倒是并不否认。”毛瑟元帅耸了耸肩,“他的女儿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但是却做得更加糟糕。”只听老人打了一个响指,而身边的侍卫们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而片刻之后,几名侍卫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而坐在轮椅上,神情憔悴的女子正是波兰的女王雅德薇佳。
“你们想要干什么?”雅德薇佳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她看着这些贵族们喝问道,而面对她的质问,每一个贵族都神色平静。对于这个女人,他们其实是看着她长大的,也许命运让他们走向了对立面,但是雅德薇佳的能力从来没有被人质疑过。
“陛下,我们之前已经将那些东西给您看过了,而您父亲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您能够认可的吗?”毛瑟元帅看着雅德薇佳问道。
“你们仅仅是为你们的野心服务而已。”雅德薇佳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说道,她扫视着这里的所有人,而他们正是波兰的贵族们,有的人居然从很远的封地赶到了这儿。
而毛瑟元帅却并没有生气,仅仅是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为野心服务又有什么错误呢?野心家有太多太多了,而事实上,只有野心家才能带来改变。而野心也分大小,小的野心只能图谋蝇头小利,但是大的野心却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您的父亲就是那样的存在,他将罗斯联军吸引过来,使得整个波兰的旧势力被清洗从而开启了波兰新生。”
“同样我们做的仅仅是您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那就是彻底脱离教廷。”
“那么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白白送死?”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华沙的惨烈可见一斑,雅德薇佳不能接受对方的这套托词。
“那么陛下又为什么这样眷恋于权力以至于和我们决裂呢?国王和诸侯本就是一体的,而您的野心其实比您的父亲还要大!毁灭着一切的从来不是我们,而是您啊!是您让那为骑士王造访这儿,而这场灾难要负责的,也仅仅是您一个人。是时候了,我想波兰也应该迎接一位新的王了。”毛瑟元帅静静地看着对方微笑着说道。
这一句话的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要重新迎接一位听话的国王。
而明白这一点的雅德薇佳也顿时脸色苍白,她并不是在意自己的安危,她本身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她在意的是她的女儿。这可能是她心中唯一的牵挂了,而康士但丁真的能够兑现他承诺吗?
这种时候,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任何人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康士但丁没有那个义务。
“早知道这样,您是不是就已经决定放弃了呢,我的陛下?”毛瑟元帅问道。
而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缓缓抬起了头,死死盯着这个老人,那一刻,她的那双眼睛居然让在座的贵族们下意识地吃了一惊。
“我仅仅是为了保护我的女儿不再成为我这样的牺牲品而已。”
“所以一切都需要代价的,不是么?让他们开始吧!”毛瑟元帅淡淡地说道,下达了命令。
……
“一切已经都结束了哦!我的主人,毕竟只有接受我,你才能够改变这一切,否则的话,你的结局也只有悲剧啊!”女人的模样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嘴角依旧保持着那一丝笑意。
“想象一下没有力量的凄惨的结局吧!当初您在那座率兽食人的城市中苦苦挣扎的时候,那些人为什么要选择你,让你的命运改变。那是因为他们选择让你握住权力的剑柄。所以你才可以站在那座城市的最高峰,去吃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吃掉啊!”一刹那间,在黑色的深潭中康士但丁突然停止了挣扎,恍然间,他有些茫然。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安娜塔尼亚的模样了,而穿着白衣的少年,是在他的梦境中多次出现的少年,只是康士但丁依旧看不清的他面孔。
“……”他喘息着,可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率兽食人的世界,只有握着权力,你才能存活下来啊!
那不正是“他”告诉的自己的么?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吗,哥哥?”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康士但丁的耳边响起,但是他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头看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索菲亚……”康士但丁喃喃疏导。
站在他面前的金发少女轻轻撩起耳边的秀发,看着康士但丁,“你说过要来接我的,我可是在一直等着你啊,哥哥!”
这熟悉的声音此时却让康士但丁痛苦地挣扎,他的内心也在告诉自己这是幻想,但是他却无法否认那份心中的愧疚感。
“康士但丁哥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啊!”
那是自己的承诺,可是康士但丁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够做到,从头至尾,自己在君士坦丁堡的那十年都是在逃避。
“握起你原本的力量吧!哥哥,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来呢!只要你说一声愿意,整个世界都会顺从的。”蛊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这一次,康士但丁的眼睛已经丝毫没有了冷静,下意识地,泪水划过脸颊。
浑身颤抖的康士但丁上颚和下颚都在打颤,欲言又止的他想说出什么,可是潜意识里有一股力量却在阻止。
停下来,不要去,否则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个恐慌的孩子在康士但丁的身后死死地拉住他,不要他在走向错误的远方。
可是,康士但丁此时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丝毫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就在康士但丁颤抖着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炽烈的火光却突然间照亮了整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