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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水中浮萍

    在繁华的广东之地,一位名叫游子华的商贾赫然入世。他原籍浙江,祖辈起便在此地经营机布生意,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游子华虽身负巨额财富,却性格乖张,嗜酒如命,且脾气暴烈至极。一旦生活中有丝毫不合心意之事,便会对身边之人施以残酷的毒打。

    这其中,最为凄惨的受害者便是他的妾室王氏。她生活在游子华的阴影之下,日夜忍受着无尽的虐待与恐惧。终于,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当游子华酒醉沉睡之际,王氏悄然起身,决心逃离这无边的炼狱。她步履沉重,心如刀绞,最终选择了那口冰冷的深井作为解脱之途,决绝地投身其中,结束了自己的悲惨人生。

    对此一无所知的游子华,次日清晨醒来,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对于妾室王氏的消失,他并未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仅将其视为寻常的离家出走。于是,他草率地在城中四处张贴寻人启事,希望找回这位在他眼中可有可无的女子。然而,数月过去,启事犹如石沉大海,无人回应,王氏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此时,游子华的生意已然告一段落,货银收入囊中。他毫无牵挂,准备打点行装,返回阔别已久的故乡浙江。全然不知那口深井之中,隐藏着一段被他亲手扼杀的悲剧人生,正等待着某个偶然的机会,揭示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在这座府城之中,有一位名为林福的男子,经营着一家酒肉铺子,凭借勤劳的双手积攒下几块银两。他娶了一位名叫春莲的女子为妻,她芳名方氏。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春莲并非良家妇女,她天生好淫,时常背着林福与其他男人暗度陈仓。

    林福的父母得知这一丑事,痛心疾首,将实情详细告知了儿子。林福听后怒火中烧,从此对春莲每日非打即骂,极尽侮辱之能事。面对丈夫的暴力对待,春莲不仅不悔过,反而迁怒于公婆,抱怨道:“当初你们为何不因我容貌丑陋就溺死我?如今让我嫁给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他贪恋美色,嫌弃我长得丑,对我日夜厌烦,轻则恶语相向,重则拳脚相加,看来我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了。”

    尽管公婆好言相劝,告诫春莲应忍耐度日,切勿与丈夫争执,但春莲内心深处早已认定林福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一日清晨,春莲早早起床,独自在家门口生火做饭。此时,街头混混许达提水路过,见春莲一人在家,周围无人,便借机挑逗道:“春莲,你今天起得好早啊,你家那位还没起床吧?不如来我家喝碗热汤如何?”春莲警惕地问:“你家还有其他人吗?”许达狡猾一笑:“哪有什么人,就我一个独居。”春莲本性放荡,一听家中无人,又想到平日丈夫的种种苛责,便欣然跟随许达而去。

    许达喜出望外,迅速打开橱柜取出果品款待春莲,还赠予她两根银簪作为诱饵,随后关紧柴门,两人迫不及待地共赴巫山云雨。待邻里纷纷起床,春莲已无法悄无声息地回家。许达索性将她藏匿于自家,锁上门径自外出做生意去了。一场因淫欲引发的私奔阴谋,就此在府城中悄然上演。

    夜幕降临,许达满心欢愉地回到家中,与藏匿其中的春莲继续享乐。与此同时,林福晨起后发现妻子春莲早起烧火后并未如常归家,联想到她平日饱受自己的打骂,断定她必定是趁机逃走了。于是,他焦急地四下寻找,却始终未能发现春莲的踪迹。无奈之下,林福只得仿效他人,写下寻人启事张贴于城中各处,并将此事告知了岳父方礼。

    方礼听闻女儿失踪,怒不可遏:“我女儿在你家一直备受冷遇,她曾多次在我面前哭诉你对她频繁施暴,痛不欲生,甚至多次萌生死志。我和老伴虽然一直尽力安抚,但她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并未消除。如今她必然是被你活活打死,你为了掩盖罪行,将尸首藏匿起来,却假称她逃跑来欺骗我们!我定要将此事告到官府,为我女儿讨回公道,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言罢,方礼愤然提笔,写下状词,直奔本县县令汤大人处申诉。

    状词中写道:

    “状告伦常颠覆、法制沦丧之重大案件:婚姻本应以情为重,以财论婚实乃蛮夷之道;夫婿因妻貌丑而生嫌恶,动辄施暴,更甚于禽兽。小女春莲,经媒妁之言,嫁与林福为妻。怎料林福贪恋美色,因嫌弃春莲容貌,日复一日对其施以暴行,凌辱至极。本月某日,林福再次恶毒发作,将春莲殴打致死。恐罪行败露,竟藏尸灭迹;还编造谎言,称春莲离家出走,试问何人为其作证?细思人烟稠密之地,女子私奔岂会无丝毫痕迹可循?况且春莲行走艰难,多日未有任何音讯,分明是遭人残忍杀害并藏尸。女儿冤魂沉沦黑暗,老父泣血求助光明,恳请官府查明真相,追回遗体,以慰亡灵。泣血叩告。”

    县令汤公接状后,深感案情重大,立即下令差役将林福拘捕归案。而林福亦提交了辩诉状词,但此处暂且按下不表。一场围绕春莲失踪真相的司法调查,就此在县衙内展开。

    许达得知方礼、林福两家因春莲失踪一事闹上公堂,心中暗自惊慌。他对春莲坦言:“本想留你在家中多住几日,没想到你父母已经告状,向你夫家索要你的下落。现在这里显然不宜久留,一旦他们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我们远走他乡,另谋出路。”春莲闻此,深知事态紧急,毫不犹豫地应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身吧。”于是,二人匆忙收拾行囊,趁着夜色悄然逃离,一路南下,最终在云南的少城落脚。

    安顿下来后,他们却发现盘缠已所剩无几。许达忧心忡忡:“如今我们身处异乡,举目无亲,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这该如何是好?”春莲本性放荡,对此倒是泰然处之:“你不必过于忧虑生活所需,只要我愿意牺牲色相,足以养活我们两人。”许达虽心有不甘,但无奈之下也只能听从春莲的提议。

    于是,春莲改头换面,化身为一名青楼女子,取名素娥,以此谋生。她的美貌与风情很快在当地传开,引来众多风流子弟慕名而来,争相一睹其风采。不出所料,靠着这些纨绔子弟的挥金如土,春莲与许达的生活顿时变得衣食无忧,富足起来。

    就在春莲与许达逃亡的当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突然向县衙报案,声称本坊一口井中发现了不明女尸。县令闻讯,立即派遣仵作前往勘查,结果证实该女尸正是广东商人游子华失踪的妾室。方礼误以为那是自己女儿的遗体,悲痛欲绝,抱着尸体哭诉道:“这正是我女儿春莲的尸体,定是被那恶婿林福打死后抛入井中的。”他恳求县令严惩林福,以告慰女儿冤魂。

    县令遂传唤林福进行审讯:“你是否真的将妻子打死并藏尸于井中?”林福坚决否认:“虽然这具女尸确为女性,但无论是衣物还是相貌,都与我妻子截然不同。我妻年长,而这具女尸年轻;我妻身材高挑,而她矮小;我妻头发浓密且长,而这具女尸头发稀疏且短。怎能如此栽赃陷害于我?恳请老爷明察。”方礼闻听此言,上前痛陈:“这些都是林福狡辩之词,老爷只需验伤,便可知晓他打死春莲的事实。”在严酷的刑罚之下,林福最终屈打成招,被关押在狱中,等待进一步的审判。

    时值岁末,名震天下的包拯奉旨巡查各地,来到了这座府城。他得知林福一案,察觉其中疑点重重,不禁叹息道:“我此行旨在挖掘冤案,如今看来,林福之事的确颇多可疑之处,焉能不为他洗刷冤屈?”于是,包拯对手下官员指示道:“方春莲身为淫妇,绝不会轻易选择自杀,即便遭受打骂,也只会偷偷逃走,她定是被人诱拐无疑。”他命令属下收集所有寻人启事,逐一核查。其中一张启事引起了包拯的注意,那是广东商人游子华寻找失踪妾室的告示,其描述的特征与井中女尸完全吻合。然而,当包拯欲传唤游子华前来对质时,却得知他已经离开了此地。

    包拯日夜思索林福的冤情,深知真相所在,决心为其昭雪。他虔诚地焚香祭拜土地神,祈求神灵指引:“春莲逃走之事,我心中尚存疑团,恳请神灵显灵,助我查明真相。”祭拜完毕,包拯决心以智慧和公正,揭开这桩错综复杂的迷案,还无辜者以清白。

    翌日,官府派遣差役前往云南办理公务。其中,负责具体事务的小吏汤某,依令前往云南省城,递送公文后,暂居于官方指定的住所,等待回复。不料公文回复拖延数日,期间汤某听闻当地新晋名妓素娥艳名远播,风姿卓越,不禁心生好奇,亦前往素娥所在的妓馆寻欢作乐。

    汤某在席间询问素娥出身:“你本是何方女子,缘何沦落至此?”素娥黯然答道:“我本也是良家女子,只因不堪丈夫的打骂虐待,才不得不逃离家乡,无奈之下只能以卖身为生。”汤某一听,觉得素娥口音似是同乡,再看其面容,竟与林福之妻春莲极为相似,心中陡然一惊。素娥见状,面露惶恐,红晕上脸,不敢再隐瞒,便将自己被邻居许达诱拐至此的遭遇和盘托出。

    汤某听后不动声色,假装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必担心,尽管在此接客便是。我明日还会再来。等我回乡,绝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你们好好待我,我也不收你们的钱。”言罢,双方各自离去。回到公馆,汤某内心五味杂陈,感慨万分:“世间竟有如此冤枉之事!林福与我是近邻,如今却身陷囹圄。”他急切地想要尽快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林福。

    待领到回文,汤某即刻启程返乡,一回到家便将春莲被许达拐至云南省城做娼之事告知林福。林福闻讯,立刻向包公大人状告此事。包公立即派出差役陪同林福,随同汤某一道赶往云南省城,捉拿春莲与许达归案。

    包公亲自审理此案,查明事实后,判决如下:将春莲公开拍卖为奴,所得财礼悉数交予林福;许达因拐骗罪被判徒刑;方礼因其诬告行为被反坐治罪;林福得以洗脱冤屈,恢复自由身;同时,包公还奖赏汤某官银三两,以表彰其协助破案之功。

    公堂之上,包公的声音如惊雷般回荡,他一字一句地宣判着:

    “经查实,那方氏春莲,如水中浮萍,随风摇摆,放浪形骸,毫无廉耻之心。她常与人私通,淫乱无度,实乃败坏门风。其夫林福得知其丑行,愤怒之下出手教训,亦是人之常情。然而,春莲却无丝毫悔意,反而心生逃离之念,将夫妻之情抛诸脑后。

    一日清晨,她悄然离家,偶遇仆役许达。那许达,不过是市井小人,却以甜言蜜语哄骗春莲,将她视作敛财的工具,自以为得此美色,便可胜过封侯拜相。岂料,他诱拐逃妇,终将难逃流放之祸。

    方礼,作为春莲之父,本应严加管教,却视而不见,反诬告女婿林福。他编造春莲被打死、藏尸的谎言,错将他人之妾认作自家女儿的尸骨。实则,春莲仍在人世,控告杀人却人未死,指称藏尸而人仍在。这些虚妄之词,或许能暂时欺瞒世人,但终究难逃法网恢恢。

    如今,林福已得财礼另娶,汤某亦受赏尽职。此案供词已录档备查,以昭天下。”

    包公的判词一出,堂下百姓无不哗然。他们纷纷拍手称快,对包公的公正断案深感敬佩与信服。这起扑朔迷离的案件,在包公的明察秋毫之下,终于真相大白。而那些心怀不轨、欺瞒世人之人,也终将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