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翌日早朝后, 祈帝命身边的大太监讲讲那《一品紅》的故事。

    正讲到公主派人去刺杀未来驸马时, 外面有人来报, 说文驸马遇刺, 好在没有刺中要害, 伤势不重。

    大太监惊得立马闭嘴, 垂手低头。

    祈帝的脸沉下来, 看向大太监,讲,怎么不讲了?给朕好好地讲完。

    是, 陛下。

    大太监声音压低,缓缓地讲着,小心地查看着祈帝的脸色, 祈帝的脸色黑沉沉的, 一言不发地盯着殿内的金柱。

    殿内空荡荡的,大太监的背都被汗水湿透。低而细尖的声音回响在殿内, 为这个故事增添了一份诡异。

    刻意压低的尖利嗓音, 如两刀相刮的声音一般, 一下下地划在人的心上, 拉起阵阵心悸。不由得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浑身冷颤。

    祈帝的手不自觉地抓紧龙椅的龙头扶手,死死地握紧。等那声音停止, 才慢慢地松开,眼底似寒潭深渊, 漆黑一片。

    大太监讲完戏, 双手交握在腹处,垂首。

    金殿中静得压抑,半晌。祈帝抬起手,挥动两下。大太监如释重负,弯着腰退出殿外。

    文驸马遇刺,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告知永莲公主,永莲公主惊闻文驸马遇刺的消息,愣得半天没能回神。她根本就没有派人去做此事,文驸马怎么会遇刺?

    贤妃一脸的不赞同,莲儿,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母妃,不是莲儿做的?

    不是你做的?贤妃慢慢地坐下来,永莲说不是她做的,定然就不是她做的。要不是永莲做的,那是谁做的?

    京中最近才出现那新戏,怎么就这么巧,文驸马就遇刺?

    昨日她们看过那戏,今日就出事,事情太巧,她不得不怀疑是皇后动的手脚。永莲也和她想到一块去,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心明如镜。

    贤妃立马派人备些补品和赏赐,送去文家。永莲公主则整理仪容,满面哀伤地往前殿去。

    金殿中的祈帝听到太监的通传,命永莲进来。

    永莲未语先流泪,泣不成声,父皇…文公子怎么会遇刺?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祈帝俯视着她,脸上神色难辩,你快起来吧,朕已知晓,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眼看着你们就要完婚,竟有人胆敢行刺,实在是狂妄自大,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父皇…您一定要查清楚,儿臣听得都心惊。简直就跟那戏里面唱得一样,太过巧合,儿臣心里不安,总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父皇您还记不记得,赵家的那位赵凤娘,就是原先的凤来县主。她先是和段府公子成亲,不知为何变成兄妹,听说未曾做过真夫妻,平家表哥半点不嫌弃她,重新接她进侯府,谁知前几日竟然坠马。儿臣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知死活。祈帝冷哼。

    永莲又道,父皇,儿臣觉得京中突然兴起的戏文太过蹊跷。就跟照着段凤娘的事情写的一样,偏偏还红遍京中。连母后都知道这出戏,请人进宫表演。儿臣昨夜里想一缩,觉得十分不妥,可也说不上为什么?

    这事你不用管,只管安心待嫁即可。

    是,父皇,儿臣担心文公子,母妃刚刚已派人送补品过去,不知他伤得如何?

    不重,婚期照旧。

    永莲脸上泪珠犹在,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道,那就好。

    祈帝的眼睛锁住她脸上的表情,心中的狐疑减少一分。安慰她几句,也命人将赏赐送到文家。

    贤妃和祈帝的赏赐一前一后的地送到文家,

    文家人自是感激不尽,领头的太监还进屋见过文齐贤,文齐贤躺在床上,看样子是伤在前胸。文沐松送走宫中来使后,转身进屋。

    文齐贤脸都是白的,疼得直皱眉,他上前按住侄子的身体,好好躺着,伤势看得严重,实则只伤在浅表,将养一段时日就可复元。

    四叔,你说我们这样做能有用吗?

    姑且一试吧。

    文沐松脸色严肃,京中自传起那出戏后,他就起了心思。无论那写戏之人是无心还是有心,他都想借势。

    没有指望陛下能改变心意,天子旨意不能改。不过是想借此给永莲公主一个下马威。永莲公主若不想别人将她和戏中之中相提并论,势必就要善待文家人,而不会轻易摆公主的架子。

    他们文家比不上京中的世家,本就偏居沧北,百年来未曾出仕。就怕永莲公主嫁过来后,骄纵蛮横,闹得家中不得安宁。

    文齐贤觉得伤口疼,咬着牙说道,我听四叔的。

    要想夫纲振,吃些苦头算什么。

    文沐松让他好生养伤,起身离去。

    院子里,孙氏带着丫头们在煎药,贤妃送来的东西都被文思晴拿走,连药材都没放过。

    她不过是妾室,哪里敢管小姐的事情,那些东西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她的手中。看到文沐松站在屋子门口,她拨弄一下落在额前的发丝,朝他温柔一笑。

    文沐松也看到她,没有任何的回应。孙氏长得只能算是清秀,加上年纪不小,再如何温柔也看得太多,在他的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抬脚,朝大门口走去。孙氏望着他的背影,满是爱慕的眼中渐渐露出失望之色。她收回视线,继续着方才的事情。

    也许再过段时间老爷就会变好吧,她放在心里想着。任谁不能再参加科举,都会深受打击,何况是老爷这般自傲的人。这样也好,老爷无心婚娶之事,她还是老爷身边的唯一女子。

    文沐松穿过几条巷子,转到正街,沿着街道慢慢前行。突然他看到胥家的马车,正停在前面,鬼使神差般,他停下脚步,朝马车停放的铺子里望了一眼。

    铺子里,雉娘陪同胥夫人和山长夫人在挑选东西。胥良岳三日后大婚,胥夫人带着她们出来再挑些合用的东西。

    雉娘不经意地侧头,就看到站在铺子外面的文沐松。

    文沐松觉得眼前一亮,她比以前似乎长开了,更加貌美动人。不复在渡古时的柔弱无依,散发出岁月娴静的动人之美。

    雉娘只是看他一眼,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过头和胥夫人商量要买的东西。

    文沐松不舍地往前走几步,立在前面一个铺子前,沉默良久。

    要是当初赵大人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那般娇颜玉肌的美人就是自己的妻子。而他因为娶了皇后的外甥女,也不可能会被陛下剥夺科举的资格。

    赵家趋炎附势,看不上他。总有一天,他会让赵大人后悔当初的决定。

    他握着拳,重新往前面走。

    胥夫人和山长夫人似乎在为买哪个东西意见相左,招雉娘过去相商。雉娘看着她们手中各自拿着的料子,相同的布料,就是颜色不一样。

    她笑道,既然喜欢,不如两色都买吧。

    胥夫人猛然笑起来,看我,真是着相了,白白地让弟妹笑话。雉娘说得对,全买吧。

    山长夫人自是同意。

    东西买好后,几人决定回府。

    胥夫人和山长夫人乘一辆,雉娘独乘一辆。雉娘的马车要小些,为了避免人磕着碰着,里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四壁也包着一层软垫。

    马车缓缓地驶朝街道出口驶去,快到街头时,只见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有路人的嘲笑声,似乎还有女人嘤嘤的哭声。

    人群中有人调笑地高喊,这位爷,你不如就把这美人儿带回去吧。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她虽是个唱小曲的,却对你真心一片,莫要辜负美人恩哪!

    随后,四周的人响起哄笑。

    我已经说过,这女子我不认识,恐怕是认错人。

    雉娘听出文师爷的声音,她想了想,命青杏下车。

    青杏领会,下车后悄悄地挤进人群之中。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文沐松黑着脸,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名唤小玉红,是春风阁里面卖唱的小娘子。

    她长得清秀,眼神十分妩媚,哭起来颇为动人。围观的人中,曾有几个对她起过歪念却被严辞拒绝的,他们忿忿不平地看着文沐松,不知这穷酸怎么就得了小玉红的心。

    小玉红为了他,不惜自甘为妾,只愿伴在他的身边。

    文沐松确实去过春风阁,也曾点过小玉红的曲。不过他那是因为掩人耳目,策划买凶假刺侄子,怎么料到这小玉红会寻到自己,粘着不放。

    姑娘我真不认识你。

    得了吧,你别再装。她是春风阁的小玉红,你哪能不认识。人群中有人出声。

    文沐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小玉红姑娘,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曾在春风阁喝过茶,可并未和姑娘亲密接触过,为何姑娘要缠着我。我出身不高,以姑娘的相貌,足可以找一个大户人家,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小玉红娇滴滴地哭着,一脸的伤心绝望,爷,您在茶楼里瞧中奴,约好和奴私下相会。您忘记是怎么夸奴的吗?您夸奴冰肌玉骨,触手生香,滑如雪脂,怎能说未曾和奴有过肌肤之亲?奴虽卑贱,却十分仰慕爷的才华,愿和爷吃糠咽菜,求爷您带奴走吧!

    人群中响起酸酸的叫好之声,有人说文沐松不是男人,哪里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还有人说小玉红有情有义,说不定就是一段佳话。

    文沐松被围在中间,走都走不掉。

    坐在马车中的雉娘偷偷地掀起帘子的一角,看不到前面的人群,只能看到街边的茶楼,写意轩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视线往上移,二楼的窗户前,有个人影隐在窗后,看不清楚是谁。

    前面马车中的胥夫人和山长夫人决定调头换路,她放下帘子,命车夫不用等青杏。

    胥夫人和山长夫人还要为胥良岳的大婚张罗,一下马车就忙开。雉娘无事可干,索性去胥老夫人那里,陪着老夫人说话。

    一个时辰后,青杏才回来。

    雉娘问她情况,她告诉雉娘。那文四爷不肯认小玉红,最后文四爷怒而离开,小玉红紧紧相随。她一路跟着,看到小玉红进了文家的院子。

    雉娘心中奇怪,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古怪,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用过燕窝后,躺在塌上小憩。胥良川踏进房门,就看到小妻子睡得香甜,他换上常服,轻轻地坐在塌边,抬腿侧躺在她的身边。

    他的一只手伸进锦被中,搂着她的腰身,慢慢抚着她的腹部。隔着衣服看不出来,其实她的小腹已经微隆。

    突然掌心下面,传来震感。他下意识地将手掌贴紧,她的肚皮又鼓起。他呆住,半天回不了神。

    雉娘转醒时,就对上他幽深的眼。

    她满足地叹息,偎进他的怀里。初醒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说起在街上的事情。

    胥良川抚着她的发,静静地听着。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前世一直是太子一派,科举出仕后,太子曾带他去过写意轩,所以他知道,写意轩是太子的底下一位幕僚的私产,其实就是太子自己的私产。

    他是去见太子的,许是又有什么谋划吧。这次文齐贤遇刺,就是他们自己设计的。

    原来他是去见太子的,那隐在写意轩二楼窗户后面的,会不会就是太子?这些人也真够狠的,为了功名利禄,苦肉计说使就使,他们也不怕万不弄假成真,得不偿失。

    他们也真够豁得出去,就不怕万一真刺死了,冤不冤哪?哭都没地方哭去。

    后面的男人听到她的话,一脸的若有所思。他的小姑娘如此聪明,很多事情就算他不说,想必她都能猜到吧。

    夫妻二人起身用过膳后,便到园子里消食。

    府中的下人们都在忙活着布置庭院,在树上挂灯笼。挂在树上的灯笼红艳艳的,风一吹,灯笼下的络子飘来荡去。

    猛然间,雉娘捂着腹部弯下腰去。胥良川大惊,一把抱起来,怎么了?

    雉娘的手还捂在小腹处,满脸的震惊。

    夫君,他好像在踢我!

    胥良川愣了一会,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谁,视线紧紧地盯着她手捂之处。

    刚刚还在忙活的下人们见大公子和大少夫人抱在一起,忙低着头走远,不敢多看一眼。

    她挣扎两下,这是在园子里,快放我下来。

    他依言,却没有彻底放开她,而是双手扶着,怕她跌倒。

    她仍然处在震惊之中,这种感觉太奇妙。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刚刚在动,是在向她打招呼。她的手一直放在腹部,感受着骨血相连的跳动。

    小人儿就只踢了那一下,就没有再踢,她有些失望,想着他或许已睡着。

    胥良川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她脸上泛着微笑,嘴角翘起,眼神温和慈爱。白洁如玉的脸庞,散发出母性的光芒,如庙宇中的观音。

    他扶着她,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夜里,午时已过。雉娘在睡梦中被人踢醒,这次腹中的小家伙很精神,踢她好几下。她侧着身子,双后抱着腹部,无声地笑着,笑到流泪。

    一只大手慢慢地覆在她的手上,从背后拥着她,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两人的手掌同时感受到来自她腹中的震动。她已感受过,倒没有初时的震惊。身后的男人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依然僵住身体。

    前世中,他闭着眼就能听到树叶落地和风吹拂面的声音。他的五感灵异于常人,方才细微的震动如铺天盖的暴风骤雨一般,比起他自己重生时还要震撼。

    她转过身子,仰起小脸,夫君,你感觉到了吗?

    他嗯一声,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夜静如水,外面似下起雨来,雨滴落在屋顶的声音清晰可闻。夫妻二人紧紧相拥,她连何时睡去都不知道。

    清晨时,雨已停歇。

    昨日挂好的灯笼被水打湿,下人们又是好一通忙活。所幸天已放晴,明日就是胥良岳的大婚之期,应该不会再下雨。

    胥夫人指挥着下人们,把淋湿的灯笼重换一遍,还有树上的红绸条,也取下重换新的。山长夫人则忙着给胥良岳试喜袍,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满心的欢喜。

    成亲的那一天,胥府热闹非凡。二皇子和韩王世子跟着梁家人送嫁过来,他们要闹新人,谁也不敢拦。由着二皇子和韩王世子领着一群京中的世家公子,猛给新郎灌酒。

    胥良岳被灌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新娘子从新房递出话来,他们才放过新郎。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