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跟王玄策说当务之急有三件事要办,其实对他来说,这三件事情,都不是最紧要的。 </p>
最紧要,自然是苏倾城身上的蛊——正在急剧侵蚀他妻子生命力的绝命蛊。</p>
陆羽没有跟王玄策等人说实情,而是把苏倾城的病往轻了说,只是不想让大家太过担忧。</p>
提出这三件事,也只是让大家伙有事儿忙活,而不至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和苏倾城的身上——毕竟这于事无补。</p>
苏倾城的身体境况,和陆羽其实差不多。</p>
陆羽有魏文长堂堂人仙之尊的生命精华、武道意念凝成的“诸天生死轮”护持住心脉深处的最后一抹生命元气,所以不会死去。</p>
而苏倾城,却没有这样的机缘。</p>
她心脉深处,最后一抹生命元气,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凋零。</p>
所以——</p>
无论如何,付出再大的代价,陆羽都要想办法,把苏倾城心脉深处这抹最后生机给护住,然后才有时间,找出下蛊者,解了苏倾城身上的蛊,到时候,没有蛊虫继续蚕食她的生命力,苏倾城的身体状况,自然会慢慢变好,苏醒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p>
问题是,用什么办法,才能将苏倾城心脉深处最后一抹生命元气给护持住呢?</p>
陆羽不知道。</p>
这也正是他纠结的地方。</p>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苏倾城死去。</p>
却又找不到什么办法。</p>
这才是人世间最让人绝望的事情吧。</p>
这一夜,陆羽守在苏倾城身边,仔细品味着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绝望,黑暗侵蚀着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灵魂。</p>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孤独的。</p>
第一次,深切的认识到,什么叫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个人的意志,在这个遵循物理规则、冷漠运转的宇宙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p>
“倾城,你一定要挺住,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p>
幽寂的黑暗中,陆羽一字一句说道。</p>
……</p>
第二天,唐萌萌一大早就来了,替下陆羽,陆羽便回家,蒙头就睡,到了下午才醒,接着让郭破虏开车,两人直奔魏家,王玄策早来交涉过了,魏家并无后代子嗣,三代单传,更无什么五福之内的亲戚家属,只有几个老仆,并无什么主见。</p>
老仆们商量一番,便同意了陆羽提议,由他来操持魏文长的葬礼,好让家主早日落土为安。</p>
事不宜迟,很快就定好了适合下葬的黄道吉日,就在两日后。</p>
接下来两天,陆羽除了在医院照顾苏倾城外,便闭门不出,也不见客。</p>
便是李景略和苏丹凤的邀约,也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拒绝了,更别说江伯庸以上司之命压他,要他去军营报道了,便是江依依说要见他,陆羽也是没见。</p>
不过他和魏文长在日本干的事儿,倒是很快传开了。</p>
本来魏八爷的葬礼,是打算一切从简的,但真到了送葬那天,西山墓园,却也是人头攒动、初略一看,起码都有三五百号人了。</p>
一半是江海一带、江湖上、黑-道-上的人士,倾慕魏八爷威名,来送这位华夏武道传奇最后一程,还有多半,却是来自于全国各地的武者。</p>
毕竟魏文长只身一人,在日本斩杀了两大武圣,二十八名亚圣,这是何等威风,何等煊赫,何等霸道?</p>
他们慕名而来,送魏文长最后一程,情理之中。</p>
来了这么多人,倒是在陆羽意料之外。</p>
不过人都来了,他也不可能不让这些人来送魏文长最后一程,只是吩咐了下去,加强了安保,以防出什么乱子。</p>
好在场面虽说有些嘈杂,但也不算混乱,还在控制范围内。</p>
到了正午,陆羽披麻戴孝白衣素缟,准备先给魏文长念了悼词,然后便安排下葬。</p>
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p>
毕竟人都死了,这些事情,不说就是走个过场,也顶多就是后来者求个心安,相信魏文长在天有灵,也不想把自己的葬礼弄的太过繁复铺张。</p>
正在此时,却听一个声音说道:“慢着!”</p>
声音来自墓园下方,攒动的人群里面。</p>
陆羽眉头微皱,因为这声音不大,他便没有理会,开始念悼词。</p>
“伏维上也,噙泪静思,悲伤之景,久久萦绕,既慰逝者,作文乃哀哀而祭。”</p>
“与君相识相知,缘于天意,非世人所能为,天意相识,即为吾师,相处二十余时辰,君便传技能之道,倾授处世之理,吾受之颇丰,受用至今,深受感激……”</p>
“君去也,飘飘乎,君之灵魂奔赴苍冥;渺渺乎,至师至朋之音容笑貌渐远渐行……”</p>
悼词陆羽亲自写的,当然称不得文采斐然,也就是文理通顺罢了,执的是弟子礼,也是陆羽跟王玄策商量后的结果。</p>
毕竟国人最重传统,要是没个名分,他陆羽凭什么给魏文长披麻戴孝送终?</p>
“慢着!”</p>
悼词才念了个开头,声音又响起了,这次声调加大了七八分,近乎墓园的人都听到了,陆羽也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只得将祭文放下。</p>
“姓陆的,你知道假仁假义四个字怎么写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给八爷养老送终,我呸!旁人要么被你的假仁假义蒙蔽,要么极端你江海少帅的凶名,不敢多说什么,不过老子彭连海可不怕你!你这个欺世盗名的虚伪之徒!”</p>
那个声音继续响起,直接就开骂了。</p>
这人是典型的公鸭嗓子,嚎起来尖锐刺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p>
陆羽目光一扫,发现了此人,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灯笼眼盯着陆羽,猩红骇人,好似陆羽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p>
“阿瞒,要不要叫长恭偷偷把他做掉?”</p>
王玄策贴近陆羽,压低声音道。</p>
在这种场合,这个大汉在这里胡说八道,典型就是来搅局的,甭管他是故意还是受人蛊惑,都有取死之道。</p>
王玄策从来就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p>
或许陆羽还要信奉一点以德报怨,王玄策可是从来信奉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p>
一言不合,宰掉个把人,对王玄策来说,压根就不是什么事儿。</p>
在认识陆羽之前,王玄策带着纳兰元述,可是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刨人祖坟无恶不作的。</p>
“师兄,今儿是八爷的葬礼,咱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p>
陆羽摇摇头,摆摆手,示意王玄策不要冲动。</p>
他盯着那个络腮胡子大汉,淡声道:“这位兄弟,你说我陆长青是欺世盗名之辈、假仁假义之徒,不知道道理是从哪里来的?”</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