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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小包子很义气的没把我们遇到恶狗的事告诉大人,后来我又听说那狗被扎瞎了一只眼,知府大人很生气,下令调查作案者,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再后来,狗官有了新宠,那旧狗流浪街头,没多久,被人半夜里乱棍打死。

    这天,林家的包子没有来找我玩,这却是反常,我虽不太愿意总被他缠着,但见不到还是会感觉奇怪,我自己出门去,到了我们一群小孩常去的空地,林子辰果然在那,有一群小孩围着他,跑跳着转圈圈,编了歌谣讽刺他,什么“路遇猪儿会说话,原是林家小胖瓜。”林子辰蹲在他们中间,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看样子就快哭了。小孩子的恶意往往是最纯粹的,正是体现了人性本恶,我走过去黑着脸轰走他们,他们笑着、跑着,出了一句新歌谣:“谁说猪儿没伙伴,明明江家有一个~”我向着他们扔块石头,喝道:“滚,快滚!”

    蹲在原地的林子辰在那些小孩走了之后才憋不住哭出来,也只是无声地抹眼泪,看着真凄惨。我递给他一张手绢,说:“别把他们的话当真,他们正是要把你欺负哭。”林子辰抽抽搭搭地:“所以我才没有在他们面前哭。”

    “哼,他们是嫉妒我们俩家世好,呃……嫉妒我们有钱。”怕他听不懂,又换了通俗的说法。小包子只是嗯了一声。我又说:“想想你长大以后,他们因生计所迫,不得不到你家名下的店里,为你工作,奴颜婢膝地称你为老板拍你的马屁,会不会很爽?”

    小包子不哭了,点头如啄米:“是哦。”感觉我在往教坏他的方向走,不过不哭就是好孩子。我拉起他的小胖手,“走,带你买糖去。”

    小包子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说:“我再也不会想着找他们玩了。”

    “为什么突然要找他们玩?”所以是终于感觉只找我一人玩烦了么?

    “爹说我要广交朋友。”

    我哑然,但还是说:“你才多大点,不是考虑人情世故的时候。”

    “嗯,我只和芸音玩,芸音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哦,那我真是三生有幸了,我默默吐槽着,一边给他买了个糖人。

    刚好遇见不知谁家在办喜事,吹吹打打的,我和林子辰观望了一会,这小包子不知怎么,越看脸越红,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我对他投以询问的目光,小包子直接给我来了句:“我长大以后可不可以娶你?”

    我倒。

    “为啥?给个理由先。”我忍着内伤,问他。

    “因为你……很……”想了半天,讲出一个字来形容我:“好”。

    “我哪里好了,我改还不成吗?”

    “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觉得很好。”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姑娘太少了。”我故作老成地告诉他。

    林子辰仰起头,一脸天真地问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给我娶呢?”迎亲队伍已经走远,街道安静了许多,头顶上的树沙沙作响。

    我眯起眼睛,小孩子说这种话,当不了真的吧,我只是随口道:“你要是有头发就好了。”以他家的规矩,这个应该是做不到的,这算委婉地拒绝了吧。

    “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开始留头发。”他倒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为难他,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就算真有头发也不会嫁的,我默默地想。我来到这里,很快又要回去,婚姻这种有强烈羁绊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妙。

    果不其然,林子辰再来找我的时候一脸的泪痕还没干,还有个红掌印,估计这是被揍了。

    “爹不让我留头发。”他一见我就委屈地说。

    “为什么呢?”我早就好奇那家人是怎么想的了,这个时代不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么,那么这家的强制剃头又是为哪样?

    小包子抹了抹鼻涕道:“其实要留也可以,但是要背会好长好长好长……的一段东西,那些字我都没认全。”他忍着委屈的泪花花,深情地(?)望向我:“不过,为了你,我会努力背会它的。”

    “哎你不用这么当真,我就是说着玩……”小包子急冲冲地跑了,疑似泪奔。哦天,这是怎样一个感情丰富的孩子啊。

    一年过去,很快便到了我和林子辰共同的生日。我们两个庆祝生辰的方式是互赠礼物,只限于力所能及的小玩意,不过今天林子辰手里拿的东西似乎很贵重——一颗圆润剔透的蓝色珠子,配以金黄流苏,整体看上去稍显简朴,但那种精致的气质是掩盖不了的,以及,money的味道。

    “爹说这个很重要,它叫做如玉,你一定要保护好它呀。”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东西。

    “那么重要就不要送给我啦。”先不说这小坠子怎么起了个人名,我有个预感是,只要收下它,就绝对会和这小包子扯上一辈子的关系。

    “不行,我一定要给你。”他似乎很执着,接着说“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呀?”小家伙不对头,我这么觉得。

    “前几天家里来了从玉璋来的高人,说要带我上山修……修行。我不知道修行是什么,但肯定很久都不能见到你和爹娘了。”他略显哀伤,看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我拍拍他的小肩膀,不知怎的,明明我们同一天出生,他总比我矮一些。

    我说:“你这是发达了啊,我听说那个玉璋是很厉害的门派,你去了可以学很多本领,万一哪天你也成了高人,那下次再遇到知府家的狗的时候是不是就不用怕了?”事实上那狗早就死了,但小孩子就是好骗,他立马换了一脸兴奋:“对哦,这样也挺好。”他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漂亮极了。这大约是他身上唯一的亮点了。

    “所以,小鬼头,你要努力呀。”继续长者鼓励后生晚辈姿态。

    “还有,爹说我可以留头发了,我背会那些了。”说起这件事他很高兴。什么东西一背就背了一年多,这是脑子不好使呢还是脑子不好使呢?我默默腹诽,你那个样子,留不留都一样。

    然后,林子辰满怀期待地望着我,“芸音,你要送我什么呢?”惨,我忘了……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非礼”一个小孩子也是十分不道德的,我挠头想了半天,终于从脑袋上拆下发带,塞到他手里,“那个,等你长出头发以后就用它拴吧。”那发带也不算便宜货,丝质材料,上头还绣了朵小牡丹,工艺也算不错,但用来送男孩子就有那么些许的不妥。但林子辰是真的很高兴,甚至想冲上来抱我,被我后退一步躲开。他不好意思地挠着那秃头,我竟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可爱来,哦天,我的审美观到底怎么了?!

    今天告别之时,院子里一棵开白花的树正安静地落下花瓣,林子辰手拿发带激动地挥着手,我嘴角抽了抽,也向他摆摆手。恍惚之间,我好像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向我温柔地挥手。我甩甩脑袋,这小包子会长成这样?异想天开呢吧。

    林小包子就在这花雨中,消失在视野。

    不久之后,林子辰离开了这个只待了六年的家。那天我想去送行来着,结果起迟了,等我奔出家门一看,人早走了。就剩下抹眼泪的林家夫人。我不禁要想,那孩子走前是不是在哭闹,他是那样一个小哭包呢。

    家里似乎来了客人,我跑到正厅里瞧一眼,那是个生面孔,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女子,衣服是红绿配,但不俗气,头上还有一朵红花,梳着有点歪的发髻,此刻喋喋不休地跟我爹说着话,我大哥老老实实在地上跪着,脸上……似乎有个鞋印。

    看来此人绝非善茬,连我哥都能被管得服服帖帖,向来没原则惯孩子的父亲也帮腔训斥哥哥。不好惹,我还是远离吧,刚抬脚,老爹叫我:“芸音——”。糟,被发现了,我只好走进去,作柔顺状:“爹爹有何吩咐呀?”他指指那女子,“这是你姑姑。”

    啊,原来是那位传说中的姑姑,好像正是由她开了先河,江家女子不用接受太多约束,可以光明正大抛头露面。以前一直想见一见这奇女子来着。

    我赶紧上前拜见,“姑姑安好?”

    姑姑笑了,“这孩子看起来要好的多。不像那个,忒难驯了。”

    我哥拼命向我扔眼刀,我假装没看到。

    姑姑对我爹说:“我就收这个孩子为徒好了。”收我为徒?这啥状况?

    我爹惊喜道:“还不快谢谢你姑姑。”

    “呃……谢……谢。”

    姑姑面露愠色,叉起腰来“听你这口气,怎的不愿我教你?”

    “不不不,我只是不知道姑姑您要教我什么啊?”

    “听没听说过我的名号,拂花侠女?我要教你的自然是武艺。”拂花侠女?土啊,土死了,我头摇如拨浪鼓,“还是算了,我这样的小姑娘应该学学女红。”“难得我看的上你,你居然还不愿!”这位奇女子竟还是个暴脾气。

    “芸音!”我爹加重语气,意在责备,两方双重压力下,我低头服气,跪下来磕个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这拜师礼够隆重吧。

    “免了,不用叫师父,仍叫姑姑就好。”姑姑?如果再来一个过儿就更好了。

    姑姑仰天长叹:“我拂花侠女终于后继有人了。”我深深的郁闷,搞不清状况,怎么林子辰要去修行我也要平白多个师父啊?我不过是想安安静静等十几年后再穿回去,至于过得如此神奇且暴力么?

    晚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桌,气氛祥和且欢乐,老爹和姑姑多年不见,难得可以叙叙旧,真是兄妹情深,娘不停地给我和我哥夹着菜,也真是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至于我和我哥,则是各怀鬼胎,我呢,其实死都不想和姑姑学什么武艺,行侠仗义不是我的性格,其实倒不如教给我那热血的哥哥,而我哥,大概是有些嫉妒我,但好像又瞧不起姑姑的样子。

    饭桌上,爹和姑姑偶然间谈起了玉璋,也就是林子辰去的那个地方。玉璋是个修仙门派,当世修仙门派有三大巨头,玉璋目前排首位,还有七绝门和锁灵山两个,七绝门已经封山将近五年,门内状况不清,所以现在排名靠后了,锁灵山向来低调,是三巨头里存在感最低的。

    它们在我们这些平常人的眼里十分的神秘,若无仙缘,是断不可能接触到的。我盘算了下,自己应该算是个有仙缘的,毕竟见过真神仙不是?但是我却跟了姑姑,估计就是学些拳脚功夫,出师之后,玉璋弟子就是世外高人,我就是个普通跑江湖的。想到这,顿觉胃疼。林小包子真是好命啊,我悲愤地咬了口嘴里的包子。

    既然师从我姑姑,也得离家,虽然我一直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去跟姑姑学艺,作为一个大小姐,其实不掌握拳脚功夫也能活得挺好,不过姑姑本人也是大家闺秀来的,为何有了一身功夫,我猜可能是江家奇怪的传统吧。比林子辰幸运的是,我可以时时回家探亲,至于他,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姑姑住的地方叫泣心谷,说实话头一回听见这名字我大牙都要酸掉,不过结合她那个江湖名号,倒是风格统一得很。

    在泣心谷,姑姑特意留了一处小木屋来给我住,起初她还很惊奇我居然敢自己睡一间屋子,寻常孩子大多不能独自入睡,由此她还觉得我会是个大人物,其实我只是心理年龄偏大。

    整个泣心谷风格相当简朴,我住的木屋就不说了,连姑姑用的大屋子也只是草盖的屋顶,走在里面地板嘎吱嘎吱作响,但里边用的家具不错,红木紫檀各种名贵木材,只是造型也做得极其不起眼,可称得上暴殄天物,后来才知道这都是姑姑委托我父亲特地做成这个样子的。我家主要是从事制造业的,家具也包括在其中,自家定制个把家具,还是不成问题的。

    姑姑此人虽然脾气坏了点行事风格暴力了点但我知道她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性格直又单纯,对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我初跟随她时,她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光景,年纪不算很大却已有沧桑之态,我想,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所有人都把我当小孩子,并不会把这背后的过往透露给我。最奇怪的一点是,姑姑在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已经算是老姑娘,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结婚就天诛地灭的绝望世道里,她却并没有被逼婚,不论作为长兄的我父亲还是族中颇有名望的老长辈,都没有,甚至根本不在姑姑面前提成亲这俩字。我倒是不相信她的坏脾气能吓住家族中所有人,这背后肯定有内/幕。然而姑姑唯一表现出来的一点异常,也只是每两三个月的月圆之夜喝点小酒念念酸诗罢了。

    泣心谷有专供练武的场地,梅花桩啊木人啊的应有尽有,这就苦了我了,想想我穿来之前还是个运动白痴,各类体测成绩都在及格线左右徘徊,现在居然要我把一天大多数时间用在运动中,还是高强度的,因为背后有个魔鬼教练似的姑姑。至于仙术,琴明在把启蒙的东西教给我之后便直接扔了本秘籍给我,从此鲜少露面。

    姑姑鲜少与其他人来往,泣心谷常年不见客,买日常用品需要出谷去不远处的清流镇上,自从我来了之后,这项活动就全权交给了我,姑姑似乎没意识到,我现在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独自出去买东西看着是有些不妥。她没养过孩子,可能不觉得我的很多行为太早熟了些。

    这天我又自己出去采买,照例还是引起了市场上商家的议论,一面夸我小小年纪本事便很大,买东西居然还懂得杀价;一面可怜我这么小就要做这种苦活,然而其实我是相当乐意出来买买买的,留在谷里还得练功,可比购物累多了。

    我买了一袋子白菜,姑姑给的资金太少,近一个月以来我们只能吃白菜,白菜炒白菜,白菜炖白菜,简直要把脸吃成白菜色。我想,或许可以打点野味什么的来改善一下生活。

    市场里突然躁动起来,很多人都仰起头望着天,我不明所以地也看过去,天上有一队人飞过去,他们个个穿着白衣,相当统一。从旁人的议论里我得知了个大概,他们是玉璋派出来的弟子,就是之前林子辰去的那个。最近城郊不得安宁,据说有妖孽作祟,所以玉璋来人清理了,不过这么大阵仗也是以往没见过的,怕不是个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