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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之夜很多店家都很晚才会打烊。街道上此时已经没几个人了,偶尔有喝得酩酊的醉鬼倒在路边哇哇乱吐。沈栾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原本是打算陪夏容吃了月饼看了灯船就回府的,结果看完灯船送夏容回去之后司墨又带她去了一家名叫饕餮馆的酒楼,遇到先前在街上抓贼的年轻公子,三人喝酒聊天到了这个点。

    她偷偷从后门进府。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已经歇下了,府中灯火全无,沈栾暗暗松了口气。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样过去了,谁知一踏入小院,灯火突然大亮。钱氏神情肃然地端坐院中,旁边孙氏面色焦急,沈姗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站在后面。

    钱氏冷淡开口,“这么晚了,去哪里了?”

    沈栾默然不语。

    钱氏将目光转向初五,道:“你说,陪小姐去了哪里?”

    初五惊慌跪地,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钱氏冷笑一声道:“堂堂沈相千金,偷偷出门夜深方归。传出去叫你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放?你还嫌丢沈家的脸丢得不够多吗?”

    “大娘息怒。”事以至此,她先前的慌乱倒不见了,只平静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我以前都是和夏姑姑一起过的。可如今姑姑孤单一人,沈栾于心不忍,出去和她过节去了。”

    钱氏道:“那为何无人来通报给我?你不将我放在眼里不要紧,却不能无视礼法。”

    沈姗的声音冷箭一般射过来,“夜半不归还一味狡辩,简直不知廉耻。”

    “哎呀,看我这记性,真是该打该打。”孙氏突然拍了拍脑门轻笑一声,道,“禀夫人,三小姐其实是有来和我说过的,说是出门去给夏容送盒月饼就回来。我一忙就给忘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钱氏半丝笑意也无,脸色更冷,道:“我前阵子身体不好休养了一阵。老爷把府中大小事务都交到你手里,其间出了多少纰漏我也不和你计较了。现下我重掌府中事务,怎的有人怕我生疏了?这些事情不来报给我反而去报给你。看来这主母的位置不该我来坐,而该你来坐。”

    孙氏立即跪下请罪,道:“夫人言重了。今日中秋家宴,妾是怕打扰了老爷夫人的雅兴,又想着不过是出去送一盒月饼,耽误不了什么事,这才……都是妾的错,请夫人不要责怪三小姐。”

    钱氏勾起唇角浅浅笑了笑,道:“送什么月饼要送到这个时辰?孙姨娘要做好人自已领罚,我也不好拦着。老爷素日里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夏嬷嬷,孙姨娘怕是忘了刚进府时立过的家法,你来叫她好好记一记。”

    夏嬷嬷立即上前,啪啪两声打在孙宁怡脸上。

    钱氏皱眉道:“今天没吃饭不成?拉到一边去,打到我喊停为止。”

    “此事不管孙姨娘的事。”沈栾急道,可是夏嬷嬷根本不听她的,着人扯了孙宁怡就去了一边,左右开弓连扇了她几下。

    “你不用着急,马上就到你了。”钱氏冷冷看她一眼,指了指初五,道,“把这个丫头也拉下去,不知道劝诫主子,还纵然隐瞒,赏她二十板,打不死就扔出府去。”

    初五吓得没了声响,脸色惨白如纸。

    沈栾再忍不住,双膝跪地对着钱氏连叩三个头,急道:“大娘饶了她吧。她也只是听从于我,我愿代她受罚。”

    “代她受罚?”钱氏似觉得好笑,她捻着腕上一串翠绿玉珠,道,“那就先让三小姐看一看这板子是怎么挨的。一会儿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已有下人在院中放上长凳,初五小鸡似的被拎上去,很快手脚都被绑在了凳腿上,一个身着家丁衣服的大汉手起板落,一下一下的闷响让人心惊。初五先前还咬牙挺过,三下过后就哭喊起来,却不说别的,只叫着“娘…。”

    “不是嘴硬么?现在还要代她受罚吗?”沈姗笑得格外娇俏,“快老实交待,这大半夜的出去做什么了?”

    沈栾咬牙忍住心中怒意,低眉叩首道:“只是出去给夏姑姑送月饼,我和姑姑好久不见,说话忘了时辰。今日是我错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放了她们。有什么责罚沈栾愿一人承受。”

    钱氏道:“你自小没有母亲,我身为嫡母便有教导你的责任。先前对你是疏于管教了,自明天起我会让夏嬷嬷每天来教你礼仪。但今日不得不罚,听说你在风停寺时日日背诵经文,今天就跪在这里好好诵经悔过吧。”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硌得人膝盖生痛,沈栾紧紧捏了一枚冰冷的石子在手心,她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才没有将那枚石子对着钱氏母女扔过去。

    “叫你诵经,没听清么?你本来就是个尼姑,回了府也做不了小姐。什么东西。”沈姗心情大好,趾高气扬地走到沈栾面前,伸出两指扯了扯她的发髻,露出里面新长出来的头发,“啧啧啧,就像这个发套一样,做得再漂亮也终究不是你的。”她越说越高兴,干脆一把扯下沈栾的发髻,拿在手里像个玩具一般来回摇动。

    发套被摘走,她长了新发的脑袋暴露在众人眼前,犹如被当众剥光了衣服任人指点嘲笑。如此奇耻大辱,让她心里顿时被恼恨和委屈填满。她抬眼冷冷地看着沈姗,毫不掩饰其中的怨恨和阴鸷。如两抹淬了毒的冷箭,直向对方射去。沈姗竟一时被她的眼光震住,笑容僵在了脸上。

    “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这里做什么。”随着一道男声,沈煜大步踏进了清和轩。

    他一眼就看见手执假发的沈姗,劈手夺过,冷眼看着她。沈姗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沈栾眼中泪意涌现,在沈煜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老爷怎么来了。”钱氏立即上前,眼光冷冷地扫过跟在他身后的田氏。田氏触及,连忙低下了头。

    沈煜并不回答她,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他上前扯开夏嬷嬷,嬷嬷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他扶起几欲昏厥的孙氏,连忙着人去请大夫过来,“难怪夫人今夜请我去‘落芳苑’睡。原来这里有一场好戏要唱。”

    钱氏现出一丝尴尬神色,但还是笑道:“昊儿和我说中秋想和爹爹一起过,我这个做嫡母的不能不遂他的愿。”

    “你也知道你是做嫡母的?”他怒气未消,亲自把发套为沈栾戴上,沈栾已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钱氏心知不好,连忙辩解道:“老爷不知,三小姐偷偷出府也不知去了何处,我不过是在询问教导。”

    他的眼光从孙宁怡红肿的双颊,到沈栾的满面泪痕,再到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初五,脸色一阵阴过一阵,道:“知道的是你在询问教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严刑逼供呢。夫人出身名门,熟知礼教,怎的出手如此狠辣歹毒?”

    钱氏脸色阵红阵白,道:“老爷此言差矣,我身为沈府主母,自有管教子女妾室的职责。老爷平日忙于政务十分辛苦,家务事还是交由我来处理吧。”

    沈煜冷道:“夫人今年身体多有不适,还是好好休养。以后府中琐事还是交给宁怡打点吧。有什么大事再让她来禀报给你,你们商量着办。”

    钱氏脸上笑意渐去,“老爷这是何意当家主母还在,却由一个妾室做主,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就抬宁怡做侧夫人。夫人身体抱恙,一切事宜由侧夫人主持总不会惹人笑话了罢。”

    “老爷,”钱氏再无法保持镇定,“孙氏出身卑微,如何做得相府的侧夫人。老爷对我有何不满我改就是,何必便宜这贱人。”

    沈煜看也不看她,“我说她当得她就当得。夫人出身名门,言语之间怎的粗俗如市井悍妇?此事就这样定下了,姗儿,扶你娘回去吧。”

    “爹爹,你莫不是被这狐狸精迷住了心窍?”沈姗惊怒交加,指着孙宁怡口不择言。

    “啪”话音还未落,她便挨了个响亮的耳光,沈煜怒道:“看你教的好女儿。没大没小,对亲妹妹如此,对长辈也是如此。你给我好好待在汀兰院,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沈姗从小被钱氏娇惯着长大,沈煜向来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的,何时挨过打。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跺脚就跑了。

    都说中秋是团圆佳节,沈栾回家后第一个节过得却是鸡飞狗跳,清和轩里闹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屋中一盏灯也没有点,她静静端坐在铜镜前,镜中隐约照出她完美的头型。她慢慢摸着那新生的头发,恨意和冷意缓缓凝结。窗外有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一丝丝透进来,将镜中的人影照得清晰。那人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有一点火光,明灭之间似能焚尽一切。</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