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要问霓虹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每每想到自己在满地冰霜、漫天莲火中,在自己被展若溪弃之不顾急速下坠的情况下,还能拼了老命保下家当的伟大壮举霓虹就心塞。

    再看看这两个废物玩意儿危急时刻在干嘛?一个晕在太行掌教怀里,一个睡在鸣权里做梦。

    这就算了,无论如何霓虹算是死里逃生加功成身退,紧接着跟着寒怀焰来到雪梦山,本想仗着北世魔君的威风当几天大爷,结果一眨眼整座雪梦山里里外外就剩下她一个理智清醒、手脚灵活还带喘气的。

    再看看这两个废物玩意儿当时在干嘛?一个被冻出了原形,直接瘫痪,一个出了名权也半瘫在床上。

    操心着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主子,顶着寒怀焰的冷暴力,铲雪、劈柴、生火、做饭……所有杂活都自己干,白天加黑夜脚不沾地连轴转,直接把一个大家闺秀迫害成了粗使丫头。

    就在霓虹怀疑自己就要活活累死在雪梦山上的时候,十分意外的从雪地里铲出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不死,可怜巴巴的向她讨口热汤喝,扬言自己是神医更是神厨,给口热汤既能救活尘染又能给她做饭。

    当时霓虹就想把这糟老头扔进热汤锅里炖了。

    好在善有善报,喝到热汤的老爷子虽然腿脚不利索,但是煎药像模像样,做事任劳任怨,是不是神医姑且不论,霓虹吃到这老头做的第一口饭时,感动到眼泪都下来了。

    就这一口美食吊着精气神,好不容易等桃夭和千秋这俩废物玩意儿不那么废了,才抽出空骑着桃夭带着千秋,冒着闯圣地的生命危险把财宝搬到雪梦山。

    心头大事刚了一桩,千秋旧事重提,所有的委屈加辛苦一触即炸,霓虹打开心塞开关滔滔不绝吐起了苦水。

    从一开始痛骂千秋“不长心”,怨桃夭“没义气”,到最后泣不成声哭嚎:“娘诶,孩儿不孝诶,被曾曾曾孙子欺负啰。”

    话音九转十八弯还能无缝连接,连哭带骂足足从雪梦山后山走到梅林都没停了,桃夭几次三番想岔开话题都没成功,千秋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丧着脑袋一路附和着“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霓虹正嚎的兴起,蓦地被远方一声苍老力竭的“救命啊!”生生震住,接着一不明凶器擦着头皮凉飕飕飞来,铿锵有力笔直插进后方小树干。

    霓虹脑袋是保住了却顶了一头从梅枝上落下的白雪,劫后余生定睛一看,夺命“凶器”乃是一把铁铲。

    霓虹:“!!!”

    桃夭瞪大眼睛的方向和霓虹截然相反,怔愣一瞬三步并作两蹿上前从雪地里薅起柴火棍似的一根始作俑者,还没发作就先被柴火棍上抖落的汤婆子砸了脚指头。

    桃夭五官皱成团,撒手大喊:“老爷子,你不但把铲子当凶器,还藏着汤婆子当暗器,这是作的什么妖?”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矮老头杵根比他人还高的木头拐杖颤巍巍站起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清来人,麻溜一把甩开拐杖手脚并用抱住桃夭,头死死埋进桃夭胸部,然后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不动了。

    千秋:“……”

    霓虹翻起一个白眼:“老爷子,桃夭便宜你也敢占……”

    果然“占”字才落音,“柴火棍”即刻应声而飞出,摇摇欲坠吊在了铲子把上,下一刻“咔嚓”加“哎哟”两声,老头和他的铁铲子不负众望埋进三尺厚的雪地里。

    千秋是个老实孩子,急忙捡起拐杖去扶人,又给拍雪又给顺气,老头又花了好半天才站稳,也不知是被桃夭胸部憋的还是被吓的,杵着拐上气不接下气说:“快!救……救命,尘染那丫头……醒了。”

    “尘染醒了!”千秋听闻大喜过望,两手紧攥住老头胳膊直晃,“您真是崔神医,说九天醒就九天醒。”

    桃夭高兴得把前仇旧恨丢到一边,急声说:“还等什么?我们快去看看。”

    这消息也彻底把霓虹从哀痛中解放出来,但她转念一想暗觉不对,悄悄问老头:“这是好事啊,老爷子你刚才喊什么救命?”

    老头没功夫搭理霓虹,一拐杖拦住不顾一切往前跑的千秋:“先别去!那两祖宗在寒舍前打起来了,刚才我就劝个架,直接把我震飞这么远。”

    千秋紧急刹住脚:“什么?”

    桃夭听明白了,感情天降“柴火棍”和自己被占便宜是这个原因,她卷起袖口义愤填膺说:“有没有搞错?欺负老人就算了,尘染伤成那样寒怀焰也下得去手?把我们微云峰都烧了这笔账我还没找他算呢!”

    老头猛摇头:“什么尘染,那丫头刚醒都爬不起来,是魔君和一突然冒出来的红衣帅小伙。”

    千秋彻底蒙圈:“什么跟什么啊?除了我,哪来的帅小伙?”

    霓虹心下一动:“是挽霜!太好了,他能出来就代表尘染真没事了。”

    千秋:“对哦,那之前挽霜去哪了?”

    “笨蛋,他一直就在!”桃夭敲了千秋一记脑门,“尘染醒了挽霜自然出来了。”

    “坏了!”霓虹忽然有些不自然的紧张,回身把铁铲捡起来当作武器一样握在手里,急急说道,“老爷子,恐怕咱俩得先躲……”

    话没说完霓虹就觉得身后气场大变。

    “丫头……”果然老头声音比哭还难听,“恐怕躲不掉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霓虹战战兢兢转过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掐住老头脖子的挽霜硬挤出一个极为甜美的笑容:“挽霜阁下,咱就这一个厨子,出人命事小,没饭吃事大,有话好好说。”

    挽霜金发红衣灿到极致,可惜表情凶神恶煞,目测火气确实不小。

    “厨子?”挽霜咬牙切齿说,“寒怀焰不是说是神医吗?”

    千秋狂点头:“是神医!”

    “什么神医,我看就是个妖言惑众的鼠妖。”挽霜边说手上边用力,“煽动寒怀焰封刻我主人九十九道锁魂魔咒,霓虹姑娘,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好好说。”

    “什么?”桃夭终于回过劲来,整个脸色都变了,“不是八十一道吗?怎么又多了十八道?谁受得住?”

    桃夭直到昨天才完全清醒,千秋也不知该怎么对她解释,抓耳挠腮进退维谷。

    眼瞅着老爷子就要蹬腿翻白眼,霓虹急声说:“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尘染连你的灵身都维持不住,如果不加封锁魂魔咒,她的魂魄都要散了。”

    挽霜面色一沉,猛地放开老头大吼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封八十一道锁魂魔咒已是极限,现在倒好,不止魂魄,尘染法力尽失,命也丢了半条,要是被魔化了怎么办?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上古剑灵一向克制有理,很少有这样动真火的时候,可霓虹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寸步不让的怼了回去,她也喊:“我能怎么办?你们一个个的遇到事情不是晕就是睡,所有事情都丢给我,有能耐你从剑域里出来救尘染啊!”

    挽霜被刺到痛处,冷笑道:“是,我是没你有能耐,不止故意布阵引雷,还能在寒怀焰的莲火雪海里全身而退,微云峰最深藏不露的恐怕就是你了吧?”

    “你……”霓虹气的直哆嗦,就想抽他几耳光。

    偏偏挽霜还火上浇油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天裂妖兽是一伙的。”

    这下霓虹不气也不说了,抄起铁铲准备直接上。

    桃夭急忙拦进两人中间:“姑奶奶我求求你了,是我不好,是我无能,从此我任劳任怨听你使唤好不好,挽霜你就少说几句吧……”

    眼见仨人扭扯成一团,千秋眼眶蓦地红了,他哑着嗓子说:“你们别吵了,微云峰就剩我们几个了,就算尘染法力没有……没有就没有了,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千秋声音不大,大家却蓦地安静了。

    千秋狠狠抹了把脸继续说:“我觉得崔神医是在救尘染,杵着拐杖冒着大雪来来回回往山顶爬了不知多少趟就为了找一株药草,霓虹也是,我睡了三天才醒,之前都是她守着尘染,听说就没合过眼,寒怀焰更不可能害尘染,我亲眼见他一碗血一碗血的……”

    到这儿千秋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寒舍走,似乎是还不习惯走雪地,没走多远就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大马趴,他一声不吭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站直了大大的呵出口白气,扭过头说:“老爷子,我才知道你是鼠妖,告诉你件恐怖的事情,我是蛇妖,不过你放心,你是恩人,我不吃你。”

    气氛沉默又尴尬,千秋顿了顿又说:“对了,其实我是想说,一会见到尘染别告诉她我哭了。”

    然后他傻乎乎的笑了。

    大家才发现,微云峰一役过后,千秋好像忽然懂事了。

    心本来就是往一处想,再内讧就真是不懂事了。

    霓虹抬起头抽抽鼻子,拉住挽霜说:“确实是老爷子救的尘染,恩将仇报的,没他指不定你什么时候才能从剑域里出来呢。”

    老头一看自己被隆重介绍,颤巍巍杵拐棍站起来陪出个满是褶子的正经笑脸:“不敢不敢,久闻挽霜阁下威名,老朽崔命,有礼了。”

    挽霜:“……”

    不说那张尴尬的笑脸,光就顶着这名字治病救人,也真够可以的。

    桃夭赶紧打圆场:“尘染醒过来就好,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道谢的话挽霜说不出,但火气已经没了,大家心照不宣言归于好,一起匆匆往寒舍走。

    霓虹悄悄扯住挽霜,手心里燃起一张传音符,随即只有挽霜能听得到的声音传过来。

    “布五芒除妖阵引雷是我故意的,原因不能对你说,但尘染会受这么重的伤并不是我的初衷,锁魂实在是无奈之举,我是不是天裂妖兽一伙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挽霜听完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霓虹,继续往前。

    出梅林转个弯就是寒舍,就见门关着,寒怀焰出乎意料的没待在屋里陪尘染,反倒孤零零斜倚在门口。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九天时间让这个风华绝代的尤物完整脱了个形,棱角更似刀刻,瘦削到近乎锋利,面色苍白憔悴,桃花灿星眸蒙上一层化不开的冷霾,再单著一件皱巴巴的黑袍冷风里站着,十分孤独寂寞冷。

    走近了更是发现他一只手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无声滴进白雪里,在脚下溅开一大朵红梅,很是刺眼醒目。

    这人是怎么把尘染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恐怕只有霓虹最清楚,见状不觉眼圈一红,匆匆解下自己的裘皮快步上前罩他身上,嘴里哀求道:“祖宗诶,这冰天雪地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寒怀焰抬手挡住,拒绝了那件裘皮,霓虹手里一顿,听见对方低低的说:“她醒了,进去看看吧。”

    霓虹没听话,固执的把裘皮给他披上系好,一扭头进了寒舍。

    此时其他人早已鱼贯而入,崔命腿脚稍慢落在后面,路过寒怀焰身边时用拐杖尖轻点了一下他的手腕,止住血后老爷子慢悠悠说:“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既然能做的都做了,我劝魔君不要太执着。”

    说完也不理他,颤巍巍挪进寒舍。

    寒怀焰面沉如水,对着空无一人的远方独自沉默良久,忽地冷冷弯起嘴角:“听天命?我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