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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着红色焰火的幻影一步步向尘染缓缓走来,轮廓越来越清晰,面容越来越真切,长发如瀑,目若晨星,俊美无俦的容颜在黑暗中被簇簇焰火点缀的异常夺目,好看到有些过分,一点也不像是幻影。

    尘染蓦地握紧挽霜准备再划一剑让自己清醒清醒,快割下去时停了,忽地叹息一声随手放下挽霜,丧心病狂对着幻影开口说话:“美人,你这是迷路了么?”

    又见那幻影蹙着两道剑眉,紧抿着唇,居高临下的巡视着她一手腕的伤痕,看到她这种明摆着“我在自残”的狼狈姿态,神色看起来颇为不悦,不对,应该是相当不悦。

    近在咫尺,尘染明显看到这幻影身形有些颤抖,悬在身边的莲火跟着轻跳了几下,光影闪烁中照着他脸色苍白如纸,眼色冰霜阴霾,还能感受到戾气,带点压迫的沉重。

    仰头研究了半天,人还在,火还在,压迫感越来越重,她眨了一下眼睛,又狠狠眨了一下,那幻影也一直盯着她,眼色一沉,一声沉重的吸气声传来,尘染看到他猛地高抬起手,一股犀利的掌风迎面劈过来……

    她下意识紧闭眼睛,心停跳了一拍,就这一瞬茫茫然想:“不要逼真得太过分了?”

    等了好一会尘染才缓缓睁开眼,那股掌风看似凌厉张扬、气势汹汹,到底没落她脸上,堪堪停在耳畔就偃旗息鼓,一侧头就能看到手指——修长、洁净、漂亮、轻微颤抖,有点进退无措的僵持。

    她自嘲般轻笑了一下,轻握住那只手放在颊边厮磨着说:“我明白了,我应该是还在做梦,刚刚还梦到你烧了寒舍……”

    寒怀焰的手狠狠震了一下,心疼的发紧,嘴唇气得发抖,咬着牙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他凭着猜测、大着胆子、压着滔天怒气、逆施了个追魂术来到这个阵法里,当时只想着一定要狠狠收拾尘染一顿,一进来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血腥,喘口气都让他备感煎熬,好不容易点着莲火、忍着腥臭、走到阵眼、找到这个该死的女人,可走近后却半天回不了神。

    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手腕都快烂成破布了,尘染还摆着一个再来一剑的大无畏姿态,似乎是觉得那手不是自己的,割起来也不疼。

    这是真的直面生死还能面不改色勇士,而且这勇士无论形势多么残酷血腥似乎都还有闲功夫说笑?他顿时怒火中烧,想也没想就甩出一巴掌……但终归没舍得下去手。

    内心五味杂陈,寒怀焰觉得一辈子就没这么气血不调过,他一再深呼吸,努力理顺自己就要经脉逆行的一身怒气,正想着要平心静气的说点什么,就听尘染又来了一句:“我说美人,那火不会烧着你的头发吧?”

    那火不会烧着寒怀焰,倒是把他好不容易才压住的怒气点了个火上浇油,他瞬间走火入魔原地爆炸,猛抽回手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气贯丹田的怒吼有如石破天惊,结结实实把尘染吓了个元神出窍,她不止闭嘴了,甚至木了、呆了、傻了、愣了、瞪着眼睛就连气也不会喘了。

    看到尘染被吓到呆滞的神情寒怀焰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轻轻蹲下,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施咒止血,那些伤口或深或浅,割在心里一样疼,颤声说:“不是怕黑么?这里这么黑你怎么不怕?不是爱干净么?这里这么臭,一身都是血你怎么不嫌脏?你不是……你不是……”

    尘染头脑一片空白,无意识说:“你吼我?”

    呼吸倏地停了,寒怀焰想起上一次这样吼尘染之后,他们分开了整整一百年……

    洗魂之痛锥心刺骨,洗魂阵里暗无天日,他甚至不敢想象尘染是怎么有勇气走到这个血腥满布有如深渊的修罗阵中,一身怒气瞬间转变成满心心疼,更多的是一种也许会再度失去的担惊受怕,甚至是恐惧。

    他并不想被尘染察觉此刻的心烦意乱,想说点什么,犹豫半天却功败垂成的问出一句:“你……疼么?”

    直到这时尘染被吓飞的元神才回归肉身,但还是将信将疑的去捡挽霜,这次倒是真想确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幻觉。

    寒怀焰心下一惊,立刻意识到这位勇士要做什么,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马上觉得自己碰的不是地方,又慌忙撒手明智的选择去夺挽霜。

    一边争抢一边急促地说:“你还想做什么?还嫌自己不够疼?你难道不知道这阵法只接受一缕血丝,多了也是徒劳?”

    神剑挽霜的争夺战最终以寒怀焰大获全胜而告终,获胜者却不知哪里开了一窍来了灵感,觉得失败者这种无限自残的方式纯属无知,瞬间开启老妖婆子话唠模式一顿气急败坏的责怪。

    “我看你就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你就敢开这破阵法?你胆子是有多大?能耐是有多大?要不是我今天硬闯进来,你是不是要流血致死才甘心?……”

    尘染下意识想反驳说:“我一百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也没死?”

    也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想问:“修罗洗魂阵能吞噬一切光明,你那莲火是怎么回事?”

    甚至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在担心我么?”

    可是种种疑问都化成了无声的注视,尘染只是木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寒怀焰,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也不敢说。

    她怕一张口一眨眼,这个人就不见了。

    这份沉默让寒怀焰有些无措,错开目光又觉得那一手的伤痕实在碍眼,索性一屁股坐下用挽霜在自己的衣袍上切下一块,麻溜利索撕成几条碎布,不经同意就擅自当起了“蒙古大夫”,拉着她的手低低的说:“相信你的结果就是这样?求求你了知了,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这是在……折磨我……”

    剩下的话,尘染居然听不见了,她像个玩偶般任由寒怀焰随意摆弄,身体毫无知觉;又仿若置身一片不明就里的混沌,听不见、看不见、开不了口、五感统统被封住……

    尘染六神无主的迷离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感知,寒怀焰居然还在唠叨,一低头又看到他把自己的手腕包成了个鼓鼓囊囊的大粽子,还誓不罢休的往上面一层层裹着衣角破布……

    相关手工活寒怀焰永远是个富有创新精神的半吊子,他低着头包扎的很认真,动作又轻又笨拙,成果莫名可笑。

    尘染不知不觉弯起嘴角,觉得一股又一股的暖意正顺着那些伤口缓缓流进肢体,越聚越多,渐渐交汇成一股声势浩荡的暖流,在冰冷荒芜的驱体里肆意汹涌流窜,所到之处全部恰到好处的温暖起来,就连埋藏至深的心灵底处也无可幸免……

    就像孤寂了一整个寒冬的旷野突然感知到了春风的召唤,迫不及待开出一片星零遍地的野花,仅用一瞬间就春回大地,甚至是锥心刺骨的疼痛都被这一朵朵的花开了个七零八落,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

    尘染忽然抬起寒怀焰的下巴,极其认真的审视他,就像从没见过这个人。

    “蒙古大夫”啧了一声,对“病人”的举动很不满意,抓住她的手说:“瞎动什么?还没……”

    尘染笑了一笑反拉过寒怀焰的手,弯起的唇角猝不及防在他手指上轻碰了一下,趁他一错神又顺势欺身落到他唇上,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触既放就成功堵住了他的无限絮叨。

    “在你心里我的信用度就这么低么?进来之前不是还让你相信我么?”堵住悠悠之口后尘染还不罢休,垂着眼继续在他唇上有一下没一下轻啄着说,“你自己跑进来,先想打我,后来又吼我,接着又不停烦我,据我所知,你对别的女人从来不生气不发火,话也不多,还轻声细语,为什么这么对我?嗯?……”

    寒怀焰先是觉得心漏跳了好几拍,接着剧烈的狂跳起来,相对的身体却僵成一具尸体,眼睛一直盯着尘染闪来闪去的睫毛,都要看对眼了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耳朵里只有自己突突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配上战歌就能变成一曲风萧萧战鼓擂的战地绝唱,这响动绕耳好半天才平息,寒怀焰呆呆的问:“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再不放手,”尘染这次凑到他耳边低语,“我的腰就要被你掐断了。”

    寒怀焰耳根倏地一红,又松手又偏头,还干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窘态,憋闷半晌忽地有点恼怒:“以前你从不会这样,到底谁教你的?再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分分时候,现在的你简直,简直流氓!”

    “……老天,到底谁流氓?”尘染叹息一声推开寒怀焰摇摇头说,“这样吧,反正不完成这个阵法我们也出不去,要不我给你讲讲到底谁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