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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染不排斥和寒怀焰同寝而眠有一个很主要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寒怀焰一起睡觉很少会做梦。

    虽然她的梦单调又诡异,除了黑暗也没什么,修成正果之后好不容易好了一阵,但是坠天之后之后又卷土重来,有时候还推陈出新的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忘却进久远时空的魑魅面目会逐一冒出来,交揉在一起浮光掠影的闪过,画面难以描述,但感觉都不怎么好。

    也不知这魔君有什么魔力,好像只要他睡在身边就会开启一道隔出梦魇的屏障,莫名的觉得安稳、踏实,仿佛一觉就能睡到天荒地老。

    而今夜,尘染本以为可以享受一下久违的甜梦垂怜却未能得偿所愿,寅时三刻,她被一根七彩凤羽从深夜的好眠里唤醒。

    挽霜率先警觉到异变,罔顾禁令飞出剑域两指擒住那根凤羽,神色凝重,用心音传话给尘染:“主人,神界来信。”

    尘染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先试着对抗了一下寒怀焰的黏人功力,然后极为勉强的抬起一点头看着挽霜,脸上的意思很明显:“你看我有什么办法?”

    挽霜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主子对神界的这种傲慢态度,手指一松,凤羽变成一幅卷轴展开在他面前,卷轴上出现几行极为古老的文字,快速阅读完毕,卷轴自行化成凤羽焚毁。

    挽霜化成耳钉飞回尘染耳朵,两人用心音开始传话。

    挽霜:“主人,东方神界让您如实报告虚空幻境的情况。”

    尘染:“他们也真是高高在上惯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一边要把我革除神籍,一边还要我替他们办事,求人还要用一副命令的口气。”

    挽霜:“主人您不用担心,他们不敢革除您的神籍,也绝对做不到,别忘了您始终有女娲神印庇佑,他们多少心怀敬畏,况且我还在您身边。”

    “你还不如直接说他们怕你,要真不敢,地府十殿还能口口声声称我是妖女?要是他们知道女娲神印意味着什么,恐怕早就把我碎尸万段了。”

    “以我对您修为以及法力的粗略估计,天界众神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西方极乐那边肯定是向着您的,除此之外您的威胁就只有……”挽霜认真做着分析,说的一本正经,“天帝无期。”

    “天帝无期……我现在还记得女娲说,归期是无期。”尘染一脸蔑视,“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工作上撂挑子外加抛弃老婆的渣男。”

    “主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您这样诽谤我的前前任主人是大不敬,他是创世古神之一,地位尊贵,而且女娲殒身之后就已经回到神界主持大局。”

    “对我而言他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恐怕就是造了你和苍云。”

    “我会当成这是您对天帝的褒奖。”

    “只是针对你。”

    “……”挽霜努力更正,“我认为应该还有苍云。”

    尘染轻轻一笑算是默认:“千年妖乱,天裂妖兽都造了个虚尽魔宫出来,九重天还是一片废墟,东方众神还是那么可耻。”

    “天帝多少做了点事情,”挽霜说,“上次桃夭传信的时候不是说神界在建塔。”

    “……降魔塔。”尘染想了想问,“这封信里没提到女娲骸骨?”

    “只字未提。”挽霜说,“恐怕桃夭还不知道您已经得到过半数的女娲骸骨,所以只报告了您进入虚空化境的事情。”

    “桃夭这份监视工作倒是做的殷勤,真是一刻都等不及。”尘染轻抚着寒怀焰的手背,笑容冷如霜雪,“明天找个机会把虚尽魔宫的事告诉桃夭,除了女娲骸骨,其它如实相告。”

    “是!”挽霜顿了顿,极为小心的问,“主人,您以‘蝉妖’自称许久,难道您真的要和神界划清界限,再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神了么?”

    “我本来……就是蝉妖。”

    这句话说的极轻,尘染没用心语,真真切切发出了声音,呢喃燕语般婉转在寂静的夜里,说完轻轻闭上眼睛,挽霜也不再多话,主仆二人秉烛心谈到此结束。

    寒怀焰做了一宿的梦,梦里出现许多人,墨心、秦梦宇不算,整座微云峰的妖精都在他梦里活跃了一晚,甚至连素未谋面的南瓷都出现了,最后的梦境是南瓷像画里一样在蒹葭里奔跑,一转身变成尘染,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寒怀焰猛然惊醒,也不知道自己喊没喊,一睁眼已经坐了起来,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神志不清中听到句问话。

    “梦到什么了?”

    “蒹葭……”

    寒怀焰脱口两个字之后愣了愣,眼睛盯着前面好长时间,迟钝缓慢的扭头。

    下巴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尘染在他旁边侧躺着,似乎也是刚睡醒,半蹙眉半眯着眼睛,话里氤着一股子懒洋洋的鼻音:“蒹葭……芦苇?芦苇精?有这种妖么?”

    寒怀焰没说话,直勾勾盯着她。

    尘染见他半天不说话,展平被桎梏了一晚上的身体长长舒了一口气,单手放在眉眼上:“被妖魔鬼怪魇到的我见得多,被草吓傻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我……”寒怀焰随口嘟喃两句,心跳和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但还是感觉不大清醒,突然屏住呼吸,极为小心的凑过去拉开她的手,屏息凝神看了好半天,颤巍巍抖出一声,“……知了?”

    尘染缓缓睁开眼,脸上有点戏谑:“原来北世魔君是这种风格,怪不得。”

    “……什么风格?”寒怀焰有些迷茫,“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风流名声满天下!”尘染狠狠弹了下他的眉心,“睡一晚上,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

    寒怀焰:“……”

    寒怀焰被堵得无言以对,直到这时才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那个对谁说话都冷淡克制有理,唯独对他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的人确实回来了。

    寒怀焰百感交集,一时又找不到收拾她的办法,很讨嫌的碰了碰她的睫毛。

    尘染下意识眨了眨眼,品味出这个动作后面愁闷郁结的心路历程,颇为体谅的没笑出声来。

    寒怀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尘染刚睡醒,瞳孔有些散开,由于眼神天生睥睨冰冷,所以会觉得像冰蓝色的琉璃,睫毛一掠就牵动光影,折射出深浅交迭的层层蓝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你的眼睛,我是说瞳孔……”寒怀焰忽然开口又倏地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移开眼睛看着墙,嘴上莫名其妙接着说,“正中间是黑色的。”

    尘染有些吃惊,敏锐的察觉到某些人欲盖弥彰的身体反应,耐人寻味的眯了下眼睛,很敷衍的答了一句:“嗯。”

    寒怀焰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蠢,好不容易才把眼睛从墙壁又移回她身上,一眼又看到脖子上一片斑驳的红痕,有点眼晕,伸手摸了一下,无意识问:“你受伤了?”

    尘染倏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是真的忍不住了,耸着肩膀笑个不停。

    寒怀焰被她笑毛了,捉摸不透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狼狈又有点担心,稳住心神才去拔她的衣服:“怎么伤的?严不严重?我看看还伤到哪里?”

    尘染一把按住他的咸猪手,好不容易止住笑:“美人,你真是穿上衣服就什么都忘了,昨晚声泪俱下搞得那么惊天动地,现在给我装失忆?”

    “昨晚?”寒怀焰被迫停手之后有点懵,讷讷的问,“昨晚我怎么了?”

    尘染:“……”

    尘染略微惊讶的微张着嘴,认真观察了他好半天,觉得他不像是在故作假装,莫非是挽霜手劲太大一手刀直接拍失忆了?

    尘染一翻身压倒寒怀焰,手往他后勃颈摸过去。

    “嘶……”寒怀焰疼痛难耐的抽了口气,本能的意识到原因,一脸难以置信,“你昨晚偷袭我?”

    “……真是,”尘染有些郁闷,“寒怀焰你真够可以的。”

    “嗯?”这下寒怀焰彻底懵了,“你叫我什么?”

    尘染从来不会对他直呼其名,他的称谓很固定,“你”,“美人”,“大美人”,“小美人”,高兴了叫“宝贝”,非常不客气的时候会变成“魔君”,就从没听到过“寒怀焰”。

    “我还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指尖顺着寒怀焰鼻尖滑下去,尘染眯起眼睛说,“野狼?疯狗?”

    寒怀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忘了?我帮你回忆回忆。”尘染极为自然的说着,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饿狼一样的扑倒,疯狗一样的咬人、玩命禁锢,威逼恐吓,昨晚要是再给你只蜡烛加一捆绳子,恐怕你都能强迫我表演一出传闻中只有在青楼里才能得一观的肉体禁虐大戏,叫你变态?”

    寒怀焰足足怔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尘染在意指什么,紧接着一系列活色生香的画面不由自主浮现进脑海。

    “我……去你的!”寒怀焰啐了一句,慌不择路一把抓住她的手。

    才看到尘染手腕最外沿有几道异常醒目的青紫色於痕,往上一点还系着自己在修罗洗魂阵里替她包扎伤口的破布条,墨色的破布飞出不少线头,在她的衣袖边若隐若现,一切都与她雪白的肌肤和一尘不染的白衫,格格不入。

    记忆开始一点点苏醒……是挺变态的。

    还没从凌乱的记忆中武装起一身狼狈,尘染又雪上加霜的说:“还有,你那对着我从来‘不举’的毛病是什么时候治好的?”

    寒怀焰瞳孔骤然缩紧,一口口水噎在咽喉里,根本不敢喘气。

    “从你说我瞳孔颜色那时候开始……”尘染凑到他耳朵边不怀好意的说,“就硌着我了。”

    气息一松口水直接呛到肺里,寒怀焰咳了个呕心沥血。

    北世魔君一向以流氓自居而从不知耻,数万年各种德行散得摇曳生姿,脸皮厚度早已到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至高境界,然而此时千里脸皮之堤犹如一朝毁于蚁穴,猝然崩溃后显露出的内心竟也慌乱得不甚体面。

    尘染默不作声地把此人难得一见的面红耳赤尽收眼底,觉得此景甚美,以致身心无比畅快愉悦,决定给他留一点面子,极为善解人意的翻下身闭上眼睛:“美人,卧房里我下了结界,你出去就别进来了,要逼供要杀人要囚禁都得等我睡醒了再说。”

    “我什么时候……”寒怀焰下意识反驳又骤然收声,自言自语嘟嘟喃喃,“我那都是被你气的……”

    尘染背对他不说话,他也没走。

    寒怀焰躺床上盯着帐顶发了一会呆,组装脸皮平复心情,顺便把所有事情回忆了一遍,后知后觉的想起尘染说的那句话,什么叫“对着我从来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