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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上海没有四合院,但是上海有吴侬软语的小巷子,上海有老房子。﹤>

    北京也有老房子,但北京的老房子不如上海的老房子“值钱”。

    北京的东西老的太彻底,老的太正宗,老的太正统,所以那些不是太正统的就没能留下来。

    北京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己的,满族人很懒,懒得盖房子,住的是朱家人的屋子,睡的是朱家人的床;欧洲人很贪,能拿的,觉得好的,都拿走了,不能拿的,觉得好的,都砸掉了,烧掉了。所以,现在的北京,留下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就算不那么完整了,但好歹还算原汁原味。

    上海是个可怜的孩子,哭的时候咿咿呀呀,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白皮肤高鼻梁的野人们更喜欢这个韵味十足的地方,比起北边,这里的男人更好欺负,这里的女人更有味道,这里的旗袍更好看,这里戏楼的戏更好听。不知道那些还健在的老人们见到外滩那一片老祖宗们定然不会建造出来的洋楼,会是什么感觉?是心酸还是欣慰?

    一位老人,双鬓微霜,说不上慈眉善目,也不算是凶神恶煞,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倔强老头子,正在院里四处照看着他心心念念的花花草草。此刻蹲在地上爱抚着他那棵葱绿饱满的君子兰,四下无人,自言自语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东坡兄啊,这傲梅、幽兰、坚竹、淡菊,你独独钟爱坚竹,我却最喜幽兰,你总不能说这就不君子了吧?”

    若不是老人脚下这座院子保守估计也得八位数字,没人会觉得这个喜欢在晚饭后没事的时候摆弄些花花草草,不出门的时候喜欢穿灰褂子、黑布鞋,头发斑白手持蒲扇的老头子有什么与众不同。老人躺到院子里的一张木床上,享受着这个夏天最后的一丝凉意。

    没有蝉鸣、没有蛙叫,几只蝈蝈在不知道的角落歇斯底里的嚷嚷着,老人随着蝈蝈的叫嚷声轻摇蒲扇,叫声停了,老人也跟着停了,叫声再起,便也将蒲扇再轻摇起来,就像是如此一般便可摇碎那让人烦躁的叫嚷声。

    就在老人享受着这难得清净的夜晚,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老人躺在院子中间的木床上,几步来到跟前,站在一侧,面色焦虑,却不敢言语。

    老人没有睁眼去看站在旁边的人是谁,现在这个时候,能不打招呼就进到这个院子的人没几个。

    “慌慌张张,难成气候。”老人闭着眼睛说道,“什么事?”

    来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听到老人的话后毕恭毕敬道:“181酒吧出事了。”

    老人依旧闭着眼,有些不耐烦道:“出什么事了?又是一群小孩子打起来了?谁负责那里?不行的话就换个人,你去跟贝勒商量吧,这种事就不要来问我了。”

    汉子偷偷看了眼老人,然后鼓足勇气道:“是租子出了问题。”

    老人睁开眼,下意识的嗯了一声,撇过脑袋看着一旁的汉子,这才淡淡问道:“说。”

    明明知道不关自己什么事儿的汉子仍旧不敢跟老人对视,弱弱道:“酒吧那边的人刚打电话过来,说是今天去收租子的人好像遇到了点麻烦,没能收上来。”

    “麻烦?”

    汉子点了点头。

    “什么麻烦?”

    汉子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老人眯着那双阅尽上海五十年沧桑变幻的深邃眸子,坐起来后问道:“贝勒人在哪?”

    “好像跟人喝酒去了。”

    “让他过去看看。”

    “知道了。”

    汉子走后老人又躺了下去,轻摇蒲扇,这次没有附和蝈叫声,良久后笑道:“有意思。”

    ………………………………………………

    181酒吧的这一角还真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笑尘后仰在沙发里,,看着面前两个不太友好的君姐的“贵客”,颇为无奈道:“只不过跟四爷要个地方落落脚,你们都没回去问问怎么就知道他老人家不会同意呢?”

    其中一个男人四十上下,带黑框眼镜,穿白色衬衫,乍一看还挺斯文,面露不满的盯着君姐。他不认识这几个小屁孩儿,刚才被邹凯莫名其妙带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笑眯眯的说“今天的租金恐怕是没了,烦请回去跟四爷说一声,这个地方我借了,以后就不麻烦他老人家照看了”。

    既然知道这是四爷的地盘还敢这么说话,而且还是当着君姐的面说的,他就不得不好好思量思量这其中的猫腻了。只是,再有猫腻,他也清楚一件事,敢在四爷的地盘惹事,结果只会有一个———非死即残。

    他先是回绝了这个不可能的要求,然后盯着君姐不满而又阴沉道:“林老板,这是您的意思?”

    君姐面色不定,神情恍惚,没有言语。

    一旁的邹凯已是汗如雨下,他不明白君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笑尘却是笑道:“不不,这不是君姐的意思,您别误会。您来之前我跟她商量了好久她也不同意,要不你帮我劝劝?”

    听得出话里话外的挑衅,眼镜男强压心中的怒意,冷笑道:“既然老板都不同意,你们这算是来抢咯?”

    没想到不单单是笑尘,一旁的王玉和子一听到这话后也都一起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尘忍住笑意反问道:“你们当初来的时候,老板同意了?”

    眼镜男人这才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刹时杀气四溢,身后那个半光头大汉胸脯一挺,示威一般向前挪了一步,眼镜男人俯视着沙发上的笑尘,阴森森道:“你在找死?”

    男人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个只剩半脑袋头发的汉子冷哼一声,抬起手招了招,眼尖的客人就发现从酒吧各个角落,各种位置上渐次站起来一些人,视之不善,渐渐在往这个角落里靠拢。

    赵斌抬起头,眯眼望着渐渐靠过来的十几号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一旁的木红怡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从赵斌身上瞬间撒发出来的杀气,根本不是对面那个中年男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王玉转头瞥了一眼,咯咯笑起来,笑尘却是连看都懒得看,捏着沈丹递给他的一颗开心果,吊儿郎当道:“我的建议是你们先仔细掂量掂量,想想如果真的闹起来的话,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走出这个门。”

    眼镜男人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背后是四爷这座天高的山,你就是孙猴子,也能把你生生给压死。

    笑尘看着手里的开心果,点点头,轻叹道:“有四爷撑腰,底气还真是足。”

    在江湖混,有几大禁忌,碰了,便是你死我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动妻儿,叛师门,卖兄弟,抢地盘。

    既然今天有人找上门来要抢地盘,还是如此的不知死活的方式,那么无论对方是谁,都不需要四爷亲自过问,皆可当场处理。

    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一入江湖便出江湖的雏儿,幸运些的,还能死的明白些,而大多则是死的不明不白或者悔恨万分。有句话是“没有三两三,怎儿敢上梁山”,许多人理解错了,认为是有了三两三,便可上梁山。腰里揣着两把刷子,身后站着几个愣头青,以为只要不怕死、讲义气,就能血拼江湖,砍杀出一条血路,砍出另一个杜爷。可是江湖,远远没有年轻人憧憬的那么美好。没有那么多的义薄云天,没有那么多的肝胆相照,多是的尔虞我诈,多的是恩将仇报,多的是死不瞑目,多得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年轻人,肚子里装不下三两墨水,脑袋里盛不下半斤心思,怎么成事?

    他完全没有把面前这几个年轻人当一盘菜看,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大动干戈,一来是林昭君林老板在,他要搞清楚状况,二来,他确实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可整个上海滩敢明着在四爷地盘上撒野的还真没几个,他不怕,也不需要怕,但如果对方识时务,他还是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现在看来,一切“好意”都白搭了。

    就在他以为今晚不过是闹了一个小插曲的时候,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他这才谨慎起来,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几个年轻人。

    既然这里是四爷的地盘,这里就一定会有四爷的人。酒吧里面的十来个人不过是照应,处理一些小打小闹。更多的人在酒吧外面,分散在方圆几百米范围内,因为不仅仅是这一间酒吧,这一整片商业区都是四爷的地盘,都需要照看,这些人可以在短时间内赶到任何一个需要的场所。在他一开始感觉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就让人出去叫人了,二十几个人在外面候着。除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在酒吧里面闹起来,影响了生意就是影响了利益,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可是刚刚进来的人告诉他,外面的二十几个人在刚刚被全部干掉了,其他人已经往这边赶了,一会儿就到。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觉得害怕,那二十来个人本来就只是以备后患,不过现在看来的话,今晚可能要闹场大的了。

    笑尘拍了拍衣服,唉声叹气的,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然后只有赵斌跟着站了起来。

    邹凯轻挪一步,正好挡在了君姐身前又没有完全遮住她,他清楚这种时候自己最应该做些什么。

    笑尘双手插兜,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轻笑道:“好吧,既然你想,那就玩玩呗!”

    眼镜男盯着眼前这个让他感觉怪怪的年轻人,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心人留意到,就在赵斌站起来的那一刻,有另外十几号人从酒吧各个角落站起来,朝着之前那一批人悄然而去。

    笑尘接着问了一个让一旁的君姐都浑身发抖的问题,只听他不急不慢问道:“你们的人还多久到齐?还是说,现在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