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八俊和谭周成功,霍岸也从执刑宫放了出来。
为了把假戏做真,蒙过安插进明宫内部的穆门奸细,金雁尘并未将穆典可的计划透露给执刑宫主斯拉木知道。只让徐攸南私下里去找斯拉木喝了顿小酒,怀昔感今,顺便指点一下,霍岸是穆典可的得力心腹,穆典可护短厉害,为免她日后给斯拉木小鞋穿,只须只让霍岸吃点苦头、把银子吐出来就好。
至于霍岸的生死,自由金雁尘来定,无谓非要在用刑的时候给弄死弄残了。
徐攸南一条莲花舌,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斯拉木当然不是徐攸南的对手,听他情真意挚一通剖析完,感动得两眼发红,当即便决定从善如流了。
是以霍岸皮肉苦头吃了不少,倒没有真的落下个伤残,影响日后。
金雁尘亲自去地牢里将霍岸接出来,传了阿西木来诊治,并当着一众明宫子弟的面,亲自给霍岸上伤药。
此举固然有收买人心之嫌,但金雁尘能做到这份上,不免让在场其他人推人及己,大受感动:至少在金雁尘眼里,没有什么冤屈是能白受的,涓滴他都会记在心里。
霍岸身上那个莫须有的盗帐污名彻底洗去了,也没有人不识趣地来问真相到底是什么。更没有出现穆典可所担心的威名大跌,不能服众的情况。
反而因祸得福,因金雁尘青眼,在明宫的地位提升了一大截。
穆典可来探病时,霍岸正趴在竹塌上闲剥核桃。对床一丛素白栀子,花肥叶硕,开得馥郁芬芳。丫鬟元君采了一把,插在装了水的红色陶瓶里,递来他看。
红底绿叶霜雪花,相映煞是动人。霍岸道了声“不错”,转头继续夹核桃,无意识地错眼往外瞟去,见迂回长廊后黑色衣角一闪,心头悚然,抬手一扫,将盛着核桃仁的玉石盘子并一篓碎渣扫到了元君刚整理好的衣篋里去,胡乱盖上。
元君奇怪地看了霍岸一眼,扭头望向窗外,就见穆典可转过廊柱,步履轻快地朝这边来了。
她其实不明白霍岸这一反常举动究竟为何,只是下意识地就蹲下了,长裙委地,正好覆住那几片因风不慎掉落的核桃衣。将陶瓶放在脚边矮几上,装作摆弄栀子。
只这一小片刻的功夫,穆典可已经站在门口了。
墨发青衣如旧,只是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略显出疲态。却是笑着的。
“姑娘。”霍岸就要起身,叫穆典可摆手制止了。
“好浓的栀子花香。”穆典可边说边就走了进来,朝元君手边上看了一眼,笑道:“元君是在插花吗?我是不懂的。不过高低错着,是怪有致趣的。”
“没插好。”元君觉得穆典可今天态度格外亲和,胆子也大了些,指着其中一株道:“这朵,掐长了,得剪掉一段。”
穆典可顺手就将衣篓上的剪刀取了,递过来。
主仆俩心中俱是一紧,各自默默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穆典可却是没往心里去,她从前不假颜色,对谁都是个冷冷淡淡的样子,明宫中人都怕她。想来骤然太过热情,让这两人心中不安了。
“这是治伤的药,”她把一个釉色通透的白瓷瓶子递给霍岸:“下回换药就用它,比阿西木的药管用。”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一抹骄傲神采,笑意一痕,在眼潭里流转,是姁姁柔和的样子。
“多谢姑娘。”霍岸不卑不亢地说道,仍如一贯寡言。
“你受苦了。”穆典可歉然说道。
为了让八俊愤怒,她必须一开始就让自己处在被动不利的位置。先要让薄骁觉得是自己利用了他,让他失望,让他愤怒,然后再引导他一点一点发现漏洞,最后得出是谭周栽赃嫁祸的结论。这样的反转,会让薄骁将之前对她的愤怒数倍地转加到谭周身上,并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
霍岸作为她的心腹,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她也没想到,金雁尘竟还准备了一着后手,随便找了个罪名,就把霍岸送去了执刑宫。
当时她看到那些所谓假账册时,心中一股邪火直往上冒。但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默认了金雁尘的做法。这一点上,她对霍岸,于心有愧。
“姑娘言重了,这是属下应尽之责。”霍岸语声沉浑而平缓,没有丝毫不满之意。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圣主并没有逼迫属下,是属下自愿去执刑宫的。”
穆典可便知自己去主院向金雁尘兴师问罪的事,霍岸已经知道了。
“你不用这么多顾虑。”穆典可道:“我行事自有分寸。”
“是不是徐攸南找过你?”她又问道。
知瞒她不过,霍岸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软肋让他拿捏在手上了?”
“没有。”霍岸否认道。
穆典可就不深问了。霍岸对她忠心这一点她是不怀疑的,他不肯说,自有不能说的理由。她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
“要遇到什么麻烦,只管跟我说。”她转过头去,侧脸在透窗一缕日光下,泛起如玉晶莹的光泽,颜色如画:“元君,你再剪下去,这一瓶栀子就要被你箭秃了。”
元君讪然笑,正不知如何应对,穆典可已拂衣站了起来。
“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伤。”
来之前,她已向克里麦询问过霍岸的伤势,不算太重,但也不轻,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休息一阵。简单嘱咐两句,便去了。
她着急去怀仁堂。
会泽街和跑马街上爆发恶瘟的事是徐攸南一手操办的,事后才知会她。
这样做,是免去了方显迁置周边住户的麻烦,可这也等于把刺史府的压力全转到了怀仁堂。
想起今早见面时常千佛时那副憔悴颜,穆典可忧心得不行。常奇说过,常千佛身子虚弱,醒着的时候不多,都这样了,还插着缝地处理堂中一堆琐碎冗杂的事务,还惦记着出药方子。
穆典可心中将徐攸南一通骂,连带把常季礼也埋汰上了:不是说了要接手滁州城的一应事务吗?他倒是有能耐接过去啊,空有这么大口气!
她骤然里眉心一沉,顿住了脚步。
耀乙从花木阴影里走了出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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