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要比西城经济落后，郊区的房子都还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比叶凌以前在西城的套房，都还要破旧。
来到一个破败惨淡的小区，孟雪叫停了出租车，叶凌往外面看了看，心里惊讶居然还有这么有年代感的居民小区。
叶凌心疼的付了几百块钱车费，在孟雪看来很是惊讶。叶凌在她的眼中，是五十万都觉得是小意思，但是面对才几百块钱的车费时，也能自然流露出心疼的表情。
本来叶凌不想进去了，但转念一想，毕竟自己已经快送到家了，不如到她家坐一坐，也让对方显得不会那么尴尬。
而且，他等一会儿是不可能再喊出租车回家了，可能要挤着公交车，回到城西。如此的折腾下，不知道身体是否吃得消，还是先上去到孟雪家休息一下。
进入这个具有年代感的小区之后，叶凌才真正发现，这个小区有多么破。问过孟雪以后才知道，这个小区开盘的时候，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简陋到连物业都没有，全靠居民们自觉！
对此，叶凌只是淡淡表达了一丝惋惜，也没有显露过多的情绪。这是孟雪生活的小区，与他而言，没有多大的关系。
更何况，虽说这小区居民楼很是破旧，但也还在可以居住的范围内，只不过生活条件会艰苦一点。
毕竟是别人的生活，叶凌不宜过多追问。
正当叶凌满心欢喜，心说孟雪这小姑娘终于要回家时，她打开家门，里面的惨淡光景，让叶凌和孟雪都愣住了。
“小雪，你们家什么东西都没有么？”叶凌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
孟雪怔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进去，叶凌则跟在她的身后。
她原本想要找个地方，放装有孟雪东西的购物袋，但是进入家门以后才发现，这个家已经空无一物，连个桌子都没有。
孟雪愣了，叶凌也愣住了，手中还提着购物袋。
跟随孟雪的脚步，叶凌把这家里的房间都走过一遍，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房间里，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能看出来是孟雪穿的。在另外一个房间，又看到一堆衣物，看衣服的样式可能是孟雪他爸穿的。
除此之外，每个房间里走过一遍，什么都没有见到。
“你家是遭盗贼了吗？”叶凌不知道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孟雪丢给云里雾里的叶凌一句话，然后便缓缓来到了阳台。
这个时候，叶凌忽然发现飘散在角落的一张白纸，上面好像写着字。
叶凌赶紧叫来孟雪，他拿起那张纸片，先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没有说话，小心翼翼递给了孟雪。
孟雪看完之后，两行清泪悄悄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叶凌知道她现在需要安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忽然被她紧紧的抱住，叶凌慌乱之中也伸出双手，抱住了孟雪。
过了良久，孟雪才止住了眼泪。
她接过叶凌递过来的纸巾，把眼泪和泪痕都擦干净，然后想把纸巾扔到垃圾桶，却发现偌大的一个房子，竟然连个垃圾桶都找不出了。
她默默把纸巾，塞回自己口袋里。
那张写着字的白纸，也被她轻轻撕碎，碎片也放回她的口袋里。
那张纸条上，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两人回家之后，会看到这一片景象。
从那张纸片中，叶凌了解到这么些信息：孟雪家里因为给父亲治病，花了不少钱，亲戚那里能借的钱都借光了。
但是现在孟雪的父亲已经是癌症晚期，孟雪又经常不回家。他们害怕孟雪在父亲死后，会突然跑路，所以把她家的东西都搬走了。
只留下她和父亲不多的衣物。
整个家都是空荡荡的，很是空旷。
从刚才悲痛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孟雪也恢复了冷静。她也想真真正正的大哭一场，但是现实告诉她，她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的话，这个家就完全的支离破碎了。
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完整，她必须坚强。
“叶凌，能陪我到医院，看看我爸吗？”
叶凌默默的点头，现在这个时候，他的良心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再拒绝孟雪的任何请求。
她一个十六岁小姑娘遭遇的，是他叶凌从未想象过的。就连想象，也不敢想象。
医院就在市区的东边，华海市第二医院。正好距离孟雪的家，有两公里距离。
叶凌想要打车，但是被孟雪拒绝了。她说想要走走，叶凌也成全了她。
一路上，两个人都是安静的。
叶凌想打破现在的僵局，但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使孟雪，忘却一点心底的悲伤。
孟雪脸色难得的平静，让叶凌险些以为，她是个无情的小姑娘。
两人来到医院，孟雪轻车熟路的找到重症病房。
“你们注意一点，病人的情绪不能够有太多的波动。”医生在他们进门之前，小声的提醒他们。
孟雪对此熟视无睹，直接走进了病房。
病房中除了躺着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经过孟雪简单介绍后，叶凌知道这是孟雪的亲姑姑，也就是她爸的妹妹。
姑姑见到孟雪来了，提醒孟雪要轻言轻语后，也走出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耳朵似乎很灵敏，听到动静之后，就缓缓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孟雪的时候，他微微的笑了。
他看到叶凌，愣了一会儿，孟雪连忙在旁边解释：“他叫叶凌，是我的朋友。”
老人不能说话，只能朝叶凌微微点头，叶凌也亲切叫了一声：“叔叔好。”
孟雪坐在她爸旁边，叶凌则找了个椅子，坐到了靠近窗台的位置，隔着他们有一个床位。
因为老人说话很艰难，所以只能靠着孟雪把耳朵靠在他的氧气罩旁边，才能听得个大概。
孟雪的动作在叶凌看来有点怪异，但与此同时，心里也有所触动。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如果当他们老了之后，也是这一幅光景的话，叶凌估计也是一样。
听着他们两人聊天，叶凌也不禁呆愣起来。脑子里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彻底放空了似的，没有任何的意识和知觉。
随后，叶凌被孟雪的一个问题，给生生打断了。
“叶凌，我爸问你，你愿不愿意照顾我？”
“什么？”叶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没能理解孟雪的话中的意思。
“他问，你以后能不能照顾我。”孟雪平静的复述了一遍。
叶凌站起身，来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不能说话，但是见到叶凌的时候，从眼神中能看出他很激动，手指在缓缓比划着，比叶凌刚进来时见到的有点不一样。
孟雪靠近氧气罩，然后默默点点头，再次问道：
“叶凌，我爸问你，你以后愿不愿意照顾我？”
早在孟雪问出第二遍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就告诉他，要拒绝。但是当孟雪问到第三遍的时候，叶凌犹豫了。
因为他看到，孟雪脸上近乎绝望，但还坚持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神情。
叶凌犹豫了。
老人期盼的眼神，孟雪坚毅的眼神，以及老人微微抖动的双手，这些都在叶凌的视线中。
叶凌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咳咳……”兴奋的老人咳嗽了两声，能看到老人难受的表情，孟雪在轻声安抚着他，眼神中满是焦急。
叶凌这时才想起，刚才医生出去的时候，提醒他们不要让病人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
所以当老人再次把期盼的眼神投射过来时，叶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老人笑了，叶凌也微微露出笑意。
孟雪看着叶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承诺，叶凌在将死之人面前，许下的承诺。他现在还不明白，这个承诺是不是永久的。
但是面对老人期盼的眼神，他只能暂时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