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米饭并不雪白，而是带有麻色。 袁大师还以为这种米受潮了呢。但是嗅一嗅冒出来的热气，不但没有霉味，相反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味。他用筷子拨拉一下，有糯米的流质，筷子粘一下，能拉成藕丝。这种米涨得圆鼓鼓的，有斑鸠蛋壳的麻点。袁大师紫膛色的脸，密纹皱褶绷得紧紧地，眼光直盯着韩宝来，意思不过如此，韩宝来把这种梯田种出来的米夸得神乎其神。不过是有点糯而已，米饭的颜色并不出众。</p>
韩宝来泰然自若：“老师，你先吃一口。”</p>
袁大师在韩宝来的催促下，他趁热用筷子挑了一小砣米饭，吹了吹放进嘴里，略有一点热，感觉很滑腻。袁大师咀嚼了一下，米浆像汁水一般四溅，还带有一点沸热，烫嘴呢，像是咬破了一个炙热的鱼卵、石榴籽什么的。满嘴米饭汁，香甜可口。</p>
袁大师的助理苏麻教授问：“宝来，这是米吗？水果吧？”</p>
韩宝来笑道：“这便是九嶷山梯田种出来的粮食。从来不需要喷杀农药，也不需要管水。不怎么使用化肥，大都使用的都是农家肥。主要是牛圈、猪圈底肥。我第一次吃，也颇感意外，怎么会是这样子的？我还以为是加多了水呢。可是，又感觉不是稀饭，每一粒饭又没有破裂。你一口咬下去，有石榴籽的汁水，入口即化，还有一点糯米的黏牙。对不对？”</p>
石玉华佯装生气：“韩宝来有这么好的梯田米，你怎么不跟老师说？你太自私了吧？”</p>
刘秀芝场长维护市长：“宝来也是第一次来吃。以前都没来过。”</p>
“他没来过？我告诉你，韩宝来属狗的，哪里有野味，哪里有美食，他嗅觉灵着呢。全市的特产，没有他没有吃过的了。”石玉华娇憨地瞪了韩宝来一眼，说得他一无是处。</p>
杜芊芊嘻嘻笑着揭他的老底：“是啊，韩宝来要是出差在外面一个礼拜，他浑身不得劲，像猫爪子挠身。一是没——括弧，括弧里的东西，你们填，美其名曰，民以食为天；二是没——括弧，括弧里的东西，可以填瑶王酒；三是没——括弧，括弧里可以填狐狸精、妖精。”</p>
杜芊芊的话把大家逗乐了，韩宝来涨红着脸：“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们说正话，没看到袁老师眉头紧锁在思考问题。”</p>
袁大师咂着嘴道：“宝来啊，我准备在这边搞点，要参透这是怎么一回事。简直颠覆了我对大米的概念。原来大米可以这样子的。”</p>
“对，不用菜，可以吃得有滋有味。完全征服了我的味蕾。”袁门大学士杨任也颇为赞赏。</p>
韩宝来眉开眼笑：“大师兄，这还不是最好的。这种米，我叫做蚁蛋米，我准备成立蚁米集团。还有这更好的呢。”</p>
“宝来，你倒要说说，让我们开开眼界。”</p>
“明天，我们到江永去，江永第一香，是一种具有浓烈芳香的软稻米，冠于江永七香之首。仅产于江永县源口乡富源村的48丘田内，是一种传统特产，从唐代开始种植，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古时有‘江永好米、其香五里’之说。这种香米稻，禾杆细长，高1.2~1.8米，稻谷呈象牙色，煮熟后，清香四溢，经久不散。香米饭不仅柔软甘香，且营养丰富，是粮珍品。香米自问世以来，被历代封建王朝定为贡品。现在许多人仍沿用贡米这一名称。”</p>
石玉华羽睫眨巴着，扑蒙蒙地飞腾，一脸疑惑：“香水米？那会香成什么样子？桂花香，茉莉花香，还是菊花香？”</p>
“是一种清香，芬芳的米香味。产量不高，七八百斤一亩。不过很受世人追捧，今年旅游旺季，已经卖到五百块一斤。真的。五百块一斤，什么概念？不信，看看天平国际的报价和热销情况。你是同样的种子，出了富源村，你种的香米不怎么香了。我已经组织成立了江永七香集团，七香当，排在首位的是香米。”</p>
韩宝来这样说，连袁大师的助理苏麻也信了：“可能我们推广不了。这是本地的土壤，本地的气候，风水出的特产。可能是水稻的特例吧？”</p>
袁大师面有愠色：“我们来是搞研究，没有具体地研究，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们对这种水稻生存的环境，需要有进一步的取样化验。我们测试之后，对这种水稻的特质才会有定性的结论。”</p>
石玉华妙目能说话：“那你们更多的还是普通稻田，也种不出蚁蛋米，或香米吧？”</p>
韩宝来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从去年开始，已经在全市范围内推广无农药种植，现在暂时还没有取消化肥。对化肥也是控制使用。我们主要是通过冬田、种油菜或草籽，广泛使用农家厩肥。因为很多成虫寄生在田梗，我们将进一步成片种植，取消田梗，或将田梗改成石砌水泥坝基。然后，推广稻田养鱼，鱼可以吃掉水的微生物。大量养殖麻鸭，麻鸭可以放在田野，也是灭害虫的高手。加放养青蛙。对虫害控制在有效范围。沼气井的推广，我们现在由试点，向全市铺开。争取我们的新农村，不再是粪坑满村了，清洁新农村；沼气井里的有机物，便是最好的农家底肥。我们要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生产的是无公害稻米。”</p>
“嗯。这个好，这个好。无公害稻米。”袁大师表示首肯。</p>
袁大师不喝酒，韩宝来哪敢酒。虽然美味佳肴满桌，他们也只是动动筷子，吃个八分饱，坚执不用。韩宝来便给大家沏茶，你看全场职工还在大吃大喝。客人一走，估计桌子的菜，他们都要收拢过去，喝一个天昏地暗。</p>
袁大师要求韩宝来陪他过去看梯田。他要对梯田做一个全面“体检”，现在已经秋收了，稻田里还是水汪汪。这些梯田常年有积水。乡下称这是“冬田”。韩宝来打着赤脚下去到田的各个位置取土样，深度也要不同，现在的水田，表面很冻脚，但踩进泥浆还是很暖和。袁大师不仅在龙脊梯田取样本，还要到的八背梯田，坝仔梯田取土样，一个地方基本要取一大塑料框。</p>
韩宝来这个神经病，心性不改，看到有鳝鱼洞的地方不会死心，他躬下腰，双手从淤泥插进去，他像是在泥土掏宝，一会儿它从泥土拉出一条全身乌溜溜的鳝鱼，足有一尺来长，在他两指间，弹来弹去。</p>
喜得几个女生冲着他又蹦又跳，哪有半点严肃的科研味道。袁大师看了只是嘿嘿笑成济公活佛：“你进入我们的团队，那有好戏看咯。”</p>
“全跟着他玩去了。谁还扎扎实实搞科研？搞科研非得袁院长这样兢兢业业的。”石玉华说得更明白，她跟韩宝来混熟，可以直话直说。</p>
杜芊芊笑道：“是啊，韩宝来研究了黄鳝生活习性，还拜贺老六为师，掌握了它的生活规律，还拿准了它的死穴，他一出手掐住了它的死穴，让它无法挣脱。这也是科研成果啊？”</p>
杜芊芊的话把袁大师都逗乐了。笑话归笑话，他们也不敢耽搁太久，还要到九嶷山大酒店集开会。宁远县有四个瑶族乡，十二个镇，人口超过八十五万的一个山区大县。经济常年在低位徘徊，但自然资源不是匮乏，而是丰富。你看县委书记的汇报提到了，他们县创造了全潇湘市几个第一：烟叶总产量全市第一，油产籽产量第一，森林面积全市第一，农业示范园区全市第一，茶油产量全市第一，牲猪存栏量全市第一，入境旅游人数全市第一……</p>
韩宝来数了数，全市第一可不少。韩市长做报告的第一句：“我们不管有多么辉煌的成绩单。但是人民的生活水平有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提高和改善呢？”</p>
市长一句话震惊全场，再看到会的县委、县政府、县机关单位、各乡镇、林场的一二把手低下了头。韩宝来继续说：“我们要挖的是穷根子。我们县穷的根源在哪里？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可是人平生活水平却成反。理由要找的话，我可以给出几条：第一，工业底子薄，几乎没有什么大型国有企业；民营企业起步也较晚，还不成气候；第二，由于大山的阻隔，交通不发达，还没有做到村村通公路。第三，信息络不灵，外面的新技术引进不了，本地区的特产销不出去。第四，群众化素质也亟待提高。第五，外出打工的人员多，留守家里多半是老人和儿童，劳动力缺乏。第六，开发资金短补，因为收效甚微，拉动产业升级困难，引进外资困难，银行贷款风险大。老七，县财政捉襟见肘，不得不紧缩银根，压缩开支，不敢大手笔投入。第八，教育、全民医疗、社会福利等行政事务费负担过大。我如果数的话，还有更多贫穷的根子。人家说，我是善财童子，给你们送元宝来了。但我给你们送大元宝来了，你们敢不敢接？”</p>
韩宝来鹰隼一般犀利的眼扫射全场，像是闪电划过，他们不由颤抖了一下。地方穷，可是穷不了下面一帮官员。谁不想当一个平安官？只有县委书记唐常宁、县长彭先进弱弱应了一声：“敢接。敢接。”</p>
韩宝来却提高了嗓门：“同志们，敢不敢接？”下面喉咙了发出声音：“敢接。”</p>
“好！要有这个必胜的信念才行。很多人一生很平庸，不是他水平不行，是他勇气不行，把握时机的能力不行。我看过一幅漫画：一个人要跳过一个峡谷。他是左看，不敢跳；右看，还是不敢跳。万一失足掉下去，一辈子玩完了。这位仁兄一定在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动的好。好果你鼓气勇气，一口气往前跳，你发现，你完全可以跃过去。今天，我看同志们，有不有勇气跳过这个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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