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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台戏 段公子的执念 12

    那一年,梅疑雪正值豆蔻,父母双全,梅家亦尚未没落。

    那一夜,天帘中无一缕云丝,月儿高悬,漫天的星星在其中闪烁。正是暮春三月,梅家后院的白玉兰也开到极致,空气里弥漫着清浅的花香。

    梅疑雪迎来了自己的第十三个生日,作为梅家最受宠爱的小女儿,每年生日必定举办宴会,好好庆祝一番。

    此时,宾客陆陆续续地身着盛装步入梅家大厅,而梅疑雪尚在房间里梳妆。

    宋妍今日穿了一件紫色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脸虽稚嫩,但却有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梅疑雪的房间。

    梅疑雪一见来人,心中一喜,脸上立马挂起笑容,“妍姐姐,你可算来了。”

    宋妍抿嘴一笑,把手中的礼物替给了梅疑雪,抱歉道,“路上遇到些琐屑之事,抱歉,来晚了点。”

    “又不是什么大事,跟我还客气什么呀,”梅疑雪兴奋地拉过宋妍的手,把她带到一个放满礼品的角落,“我就等你到,和我一起拆礼物呢!”

    宋妍点点头,两人就近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先看谁的呢”梅疑雪看着这堆礼物犯了愁,看了眼宋妍,立马道,“不如妍姐姐你帮我挑一个?”

    宋妍眉峰一蹙,思忖了一会儿,笑开,道,“就从顾笙鸣开始吧。”

    梅疑雪掩嘴一喜,然后热热烈烈地笑出声来,“还是妍姐姐最最懂我……”

    她收了笑容,问道,“妍姐姐,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也没有刻意去掩瞒你的感情啊。”

    梅疑雪歪着头很赞同地嗤嗤一笑,“也对。”

    宋妍摇摇头,就拿起了顾笙鸣的礼物,道,“那我拆了啊。”

    礼物盒打开,一只粉色优雅的芭蕾舞鞋放在其中。与她最爱穿的那双舞鞋一样,因为要准备明年的巴黎国际芭蕾舞大赛,她很刻苦地训练,那双舞鞋也因此有了小小的裂缝。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被他记到心上去了。

    “你那双舞鞋不是正好坏了吗,他真的也太及时了吧。”宋妍感慨道,“不得不说,顾笙鸣真的是个很细心很周全的人,也很懂你的心思,怎么,考不考虑和他在一起啊?”

    梅疑雪脸红到耳尖,娇嗔道,“说什么呢?我才十三岁诶,我爸妈怎么可能同意我早恋,而且笙鸣哥哥在读高中呢,学业这么忙肯定顾不上恋爱啊。更何况我也要筹备明年的比赛,也没有这时间啊。”

    “也是。”宋妍点点头,又问道,“那他可知道你心意?”

    梅疑雪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还不知道。”

    “不过啊,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似是想到什么,她不自觉地低着头憨憨地傻笑着

    宋妍见梅疑雪如此少女憨态,也抿嘴轻笑,“既然如此,不如就趁今日,把你的心思跟他挑明啊。”

    梅疑雪收了笑容,蹙眉道,“可是啊,如果只是我想多了,怎么办?”

    “你何时这么不自信?既然他连你随口一提的话都能记得,那么他对你肯定是有一份心思的。”

    梅疑雪思忖良久后,在胸前握紧拳头,一副斗气满满地笑道,“那好,我今天就去跟他挑明。”

    “祝你成功。”宋妍说完这句,接着道,“那我们接下来拆荀离鹤的吧。”

    “好啊。”

    荀离鹤的礼品盒一打开,是一条天鹅坠钻石项链,然而本该高雅的天鹅背后却被刻了一个篆体的“鹤”字。

    宋妍哭笑不得,冷哼,“俗气。”

    她虽嫌弃,但心里还是很羡慕的,她轻轻叹了口气,荀离鹤这家伙的心思,怕是全刻在这项链上了,也就梅疑雪这人瞧不出来。

    “我觉得还好啊,不过确实也不会有人会在天鹅坠链后刻字。”

    宋妍抬腕,看了眼表,“宴会快开始了,我先在外面候着了,这些礼物等宴会结束了我们在慢慢拆吧。反正我今天也住下了。”

    “那你去吧,待会儿见。”

    宋妍颔首,走出了她的房间。待她走后,梅疑雪拿起了一旁段玉裁的礼物,一打开,有些哭笑不得。

    宋妍走到大厅,发现了荀离鹤的身影。

    荀离鹤正勾着段玉裁的肩,兴趣盎然地讲些什么。而对方的回应却十分冷淡,目光不离手中的手机。

    “荀离鹤。”宋妍负手,放轻了脚步,待走到荀离鹤的背后,猝不及防地在他耳边叫道。

    荀离鹤终于停了嘴,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是宋妍后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我妈呢!”

    “你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宋妍挑眉,又看了眼段玉裁,展颜笑道,“玉裁哥,好久不见了。”

    段玉裁抬起眼,点点头,回应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荀离鹤不服气了,“喂,你怎么对我和段兄的差别待遇啊。”

    “有吗?”宋妍反问,一脸无辜。

    荀离鹤见宋妍这样,气急,拽着段玉裁的衣袖哼哼道,“段兄,你说,宋妍这丫头刚刚是不是对我和你态度不一样?”

    段玉裁低声笑着,反问,“有不同吗?”

    “你们俩个真的不是一个同一个狐狸窝出来的吗?从小到大一直联手欺负我,真是过分。也不知道我前世欠了你们什么……可怕,真是可怕……”荀离鹤扶额,连连叹气。

    “若我们是狐狸,那你岂不是毛茸茸的惹人怜的小兔崽?”宋妍揶揄道。

    荀离鹤听到“小兔崽”三个字脸色一变,耸起胸膛,“你这是有辱我男性雄风。”

    “好了,不讨论你的男性雄风了,你送给疑雪的礼物也太蠢了吧。一个名贵的天鹅钻石坠链后还刻个篆体的鹤字,也太煮鹤焚琴了吧。”

    “哪里蠢了?你不觉得很浪漫吗?”荀离鹤反驳,“天鹅背后刻着个鹤字,天鹅是疑雪,在她的背后永远有着我的存在啊。”

    “也就你会想到这种烂点子,这种坠链我保证,疑雪肯定不会带一次。”

    “也对,这种项链的确需要珍藏。”

    宋妍白眼一翻,嘴角一扯“无可救药。”

    “你们俩真是欢喜冤家,每次见面就开始斗嘴。”段玉裁摇摇头,一脸无奈道。

    荀离鹤和宋妍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地转过脸,大有对“欢喜冤家”不买账的意味。

    “麻烦去掉欢喜,我和她就是对死不往来的冤家!哼。”荀离鹤双手抱胸,冷哼道。

    宋妍听完这句,鼻子微酸,但还是硬着嘴还了一句,“可惜就是遇到了,你能怎样?!”

    段玉裁头有点大,揉了揉眉心,“算我说错话。”

    “对了,玉裁哥,你送了疑雪什么呀?”宋妍似乎是想起什么,忽视掉荀离鹤,问段玉裁道,“我刚刚因为时间原因,就没看到你送疑雪的礼物。”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

    “……”

    其余二人双双瞠目结舌,静止了几秒后,荀离鹤捧腹大笑,“段兄你还真是不解风情。”

    宋妍憋着笑,“服气。你也知道疑雪是个不爱看书的人。”

    “腹有诗书气自华。”段玉裁淡淡的瞥了那两人一眼,“书读多了自然有好处。”

    荀离鹤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个气质儒雅、身姿颀长,与宋妍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微笑着朝他们走来。

    “哥!”宋妍难得地露出孩童般地笑容。

    此人便是宋妍的哥哥,宋祁,大宋妍六岁,大段玉裁他们两岁。

    “宋祁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荀离鹤问道。

    宋祁温和一笑,“去了趟秦家。”

    “哦。”宋妍点点头,又张望四周,奇怪道,“怎么没看到她来?”

    “她身体抱恙,不能来给疑雪庆生。”宋祁回复道。

    “我看是因为顾长暮没来,她才没来的吧。”

    宋祁脸色微变,只道了句,“也许吧。”就不再说话。

    宋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想说些什么来补救。这时突地,大厅灯光一暗,也把宋妍后面的话哽在了喉中。

    接着,一盏追光灯打在二楼通往一楼的那宽长的直线楼梯至上,光影之下,梅疑雪的肤色显得更加白,她身着月白色双绉印花连衣裙、脚踏白色锃亮的小皮靴,头发如海藻般散下,头戴一顶小巧精致的镶嵌着钻石的银制桂冠。

    她迎着众人甜美而自信地笑着,一步一步优雅地走下台阶。此刻,整个大厅格外地安静,就这样静静注目着梅疑雪走下李。

    这无不昭示着,她不仅仅是梅家的掌上明珠,亦是整个权贵圈冉冉升起、熠熠发光的烁星。

    宋妍看了眼身旁荀离鹤的神色,全然一副因为惊艳而沉迷的目光,她此刻觉得梅疑雪漂亮有点刺眼,于是她垂下头,露出了苦涩的一笑。

    一旁的段玉裁微抿着嘴唇,心里感受到一些异样,他一直将疑雪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如今却奇异地生出了些许占有的欲望,他想把这光芒私藏。

    他不清楚这是否能够称之为喜欢,也许是今天的梅疑雪初俱少女之姿,或许是因为他对这份感情过于压抑。

    段梅两家情谊极深,梅疑雪出生那天他亦在场,他那时才刚刚七岁,因为母亲虽是个法国人,却极其喜爱中国文化,他从小就受过极其深厚的文学熏陶。

    当他第一眼见到柔软雪白的小小的肉肉的小婴儿,他第一反应是“恰若初雪”。又因为梅这个姓,便随口说出“梅疑雪”三字,没想到竟然会被梅伯父梅伯母采用。

    也许是因为这个新生儿的名是自己所想,待她也万分珍重。

    接下来都是照常,段玉裁垂下眼帘,他有些不敢面对这些异样的感觉。

    段玉裁心绪烦乱,从人群里抽身,踱步到梅家后院。

    后院跟大厅一比,甚是冷清。

    黑压压的墨色中,徒余月光清辉静静泼洒。

    湖水像一面巨大的银箔,在月光的映照下,在微风的轻拂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三月的夜风和煦又清凉,三月的空气带着甜甜的花香和青涩的草木之味,吹散了段玉裁的烦忧。

    段玉裁惬意地漫步在湖水边的石凳旁坐下,这里种满了梨花压满枝头的梨花树。离湖边亭距离也不大远。

    比起繁盛喧哗之地,他更爱清静之所。

    他拿出手机,又开始看之前未看完的书籍。

    坐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估摸着宴会应该已经结束,他本正要起身回去,听到湖边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的动作一停,又缓缓地坐下。

    湖边亭里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高大、一个纤细,一个英俊、一个貌美。

    “顾笙鸣和疑雪?”段玉裁疑惑地轻语。

    顾笙鸣和他不算太熟,只能算点头之交。

    他沉下心,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笙鸣哥,我把你留下来其实是我有话想跟你说。”梅疑雪凝视着顾笙鸣的眼睛,鼓起勇气把这句话说完。

    顾笙鸣推了推眼镜,笑得温和,“你说,我听就是。”

    梅疑雪红了脸,耳根也红透了,“笙鸣哥,其实我很喜欢你。”

    顾笙鸣神色并不意外,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是早就看透梅疑雪的心意。

    停顿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一眼顾笙鸣,反问道,“那,笙鸣哥,你喜欢我吗?”

    顾笙鸣伸手把梅疑雪揽在怀中,将她的头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他柔声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它在说,我是你的。”

    梅疑雪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心脏跳的也越来越快,她羞涩地把头埋进顾笙鸣的胸前,“笙鸣哥,你可不可以等我长大?”

    “嗯。”

    微风带着梨花花瓣吹过,亭旁水光辉映,亭上月色轻轻。

    作为观众的段玉裁看着这一幕目光幽深,他那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情感再次浮上心头。他捏紧拳头,第一次面对了自己对梅疑雪的情感。

    段玉裁还未有所动作,突然,他的瞳孔倏地睁大,眼中一抹火舌迅速窜起,在漆黑中张牙舞爪地迅速爬升,似乎像触摸天际。

    那日,宴会结束后,梅家突起大火,梅父梅母和梅家家仆俱葬身火海,梅家只留梅疑雪一人,后因段家与梅家关系深厚,便收养了梅疑雪。

    从那以后,段玉裁、梅疑雪以及顾笙鸣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极大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