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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都,千万人口熙熙攘攘、挣扎沉沦的大都市。

    6月,夏意盎然,阳光耀眼,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不少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各色轻薄凉快的衣物。人人都一脸匆忙,脚下不停地各自奔波。

    终于熬过了高考,夏夜像个快乐的小山雀一样,跟着去开会的爸爸来到了丰都。

    一路蹭吃蹭喝蹭玩,夏夜感觉被高考绷紧了好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松歇了下来,全身心都舒畅了。

    考完以后她就立马丢开了书本,恨不得把所有书本资料都丢到窗户外面去。

    夏夜也没去和班里的同学对答案、估成绩,拿到标准答案册的时候就顺手丢到角落里落灰去了。反正成绩总会知道的,何必早早就操这个心呢。

    夏夜乐观地安抚过暗自心急的爸妈,没心没肺地享受起了自己难得的长假。

    夏爸爸今天要参加一个重要的饭局,不方便带女儿,便让夏夜自个儿在酒店附近的商场逛逛。他往女儿兜里塞了张卡和几张零钱,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忽然想起什么,便说道:

    “小夜,丰大就在附近不远,你去看一看吧,刚好那儿景色很别致,当个园林逛逛也不错啊。”

    夏爸爸心里对自个女儿将来能读个什么样的大学早有期望,不过看着憨吃憨玩的乖女儿,又没再多说什么。

    “得令!一定遵从长官命令!爸爸你真上道!”

    夏夜捂紧了口袋里的卡,冲爸爸笑出小虎牙,比了个歪歪扭扭、不伦不类的军礼,戴上草帽、背上小包,就告别老爸出门了。

    丰大确实不远。

    夏夜穿过一个四通八达的天桥,沿着几排古色古香的居民楼走过,两旁是高大的梧桐和杨树。没走多久,她就到了校门外。

    刚才她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机智地租了单车,这会儿一脸自然地骑车径直进了校门。

    门口的保安看了夏夜的单车一眼没多管,冲后面朝校门走过来的几位阿姨敬了个礼,拦了拦道:

    “请出示您的校园卡,或在门卫室登记有效证件。”

    ……

    前一天下过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那会儿电闪雷鸣的,天空像破了个大洞,呼啦啦往下倒雨,园子里一棵被蛀空了的老树都被雷霹倒了。

    校园里这会儿到处积了水,落叶可怜巴巴地在水洼上打着转儿,被打翻出了土的蚯蚓扭动着丑乎乎的身体在水泥地上挣扎,空气中有一种混杂着土腥和蚯蚓臭的怪味道。

    不过倒是给园子里带来了难得的清凉。

    夏夜悠闲地骑着车,好奇地逛起了校园。

    无意中,她顺着湖水的走向,骑到了校园西南角的深处。

    那里有一片葳蕤的树林,生长了百年的古树参天蔽日,阳光被盘虬的枝干切割得支离破碎,艰难地漏了下来。

    这片树林兴许是太偏了,没什么人经过的样子,白天也有点阴森森,远处隐约能望见几片红楼的飞檐翘起。

    林中深处有一眼几乎枯竭的水塘,形状千奇百怪的枯枝填满了那伶仃的池水。旁边竖了一块警告牌,上面写着:

    “禁止在此处垂钓、游泳”

    “有事请拨校园保卫:”

    “200X年,校保卫处立”

    夏夜扑哧一声乐了,这学校的保卫处也太可爱了,谁会跑这鬼地方钓鱼游泳啊,这水塘里连根水草都没有,踩进去水都没不过脚踝的。

    夏夜那天许是被迎面吹来的凉风带来了好心情,又是大白天,大中午,阳气最足的时候,居然胆小病一点没犯,傻大胆地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骑着车转了一圈。

    绕过一片绿树长廊,路边古旧的长木椅上,坐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姑娘。

    夏夜有些敬畏地看了那位姐姐一眼。她倒是没想别的,从前听她的班主任回忆往事,说丰大的人特别好学,经常有学生特意找人少的长椅待着,一坐就一天,安安静静、聚精会神地看书、背单词。那会还年轻的班主任骑车经过时常就能碰上几个,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夏夜是极爱招蚊虫的体质,从来不敢尝试在这种树木环绕的环境里长时间学习的。

    听到有单车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声音,戴帽子的姑娘从手中的书本中回了神,抬起头微微朝夏夜笑了一下,还挥手打了个招呼:

    “Hi,夏天好啊。”

    夏夜是懂礼貌的好孩子,忙捏了刹车,一脚踩着脚踏一脚撑着地,有些羞涩地也和小姐姐招了招手:

    “Hi,姐姐你好。”

    “是放假了吗,今天这儿的人好少。”

    戴帽子的姑娘歪着头,可爱地笑了一笑,小声地朝夏夜问了一句。

    她穿着一件高领长袖的棉裙,裙面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芙蓉暗纹,裙摆长得盖住了脚踝。她长得十分温婉,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特别舒服的邻家女孩长相,左边脸一笑有一个梨涡,长长的发丝又黑又直,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白得简直在发光,一眼看过去肌肤都有一种透明的质感。

    刚才从湖边过来的时候,校园里还人来人往的,应该是这里太偏了。夏夜回忆了一下,冲戴帽子的姐姐笑了笑,说道:

    “嗯,可能是这里偏了点,姐姐今天没课吗?”

    “看着今天天气好,突然想在园子里走走。”

    “嗯,昨天还好大的雨,今天就放晴啦!”

    戴帽子的姑娘听了笑了笑,轻抚着衣摆上的芙蓉花,低头轻轻说了一句:

    “夏天了,真好啊,阳光这么暖,照得人心都是热的。”

    “唔,晴天是比雨天好啦,就是太热了,晒得我都快化了。”

    ……

    夏夜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和那位戴帽子的姐姐说了那么多话。她一向有点轻微的社交恐惧,和陌生人说话得鼓足半天勇气,那天不知怎么地,小姐姐每说一句,她就情不自禁地接了话。

    两人一个坐在长椅上,一个坐在单车上,漫无边际地聊着天气、校园和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小时。

    “麦兜,你终于找到了生命的真谛!麦兜,你终于找到了生命的真谛!”

    夏夜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翻开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抱歉地冲戴帽子的姐姐笑了笑,对方不在意地比了个“了解”的手势,夏夜便把车停在路边,转身接起了电话。

    等她收起电话,转头一看,长椅上已经空无人影,那位戴帽子的姐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也没多想,轻快地重新蹬上车,一路顽皮地按着车铃铛,继续在校园里乱晃悠。

    树林深处,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眸于极暗之处,倏尔睁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