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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婢女身上带伤,簪发零落,林珑想是这柳英一死,柳员外一家必是把气都撒在了这婢女身上,脸上青紫的巴掌印看着有些骇人。但伤痕下遮不住的是这婢女的面如土色,瞧着如同黄疸一般,配合看她呼吸困难,不住咳嗽的症状。

    林珑想到什么,当即开口道:“这女子神情不太清醒,不如招大夫诊治诊治,恢复清明后再询问昨晚详情。”

    孙平是个人精,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李陵身后跟着这样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个儿少年,没贸然开口,这会儿见对方先开了腔,才看向李陵道,“这位是?”

    李陵微微颔首,拍拍林珑的肩,状似亲昵介绍道,“这是在下的小弟,名叫……”顿了会儿,凑近林珑耳边,极为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来着?”

    林珑心里简直白眼翻上天,敢情连名字都没问过,就莫名成了兄弟,于是正色朝孙平拜揖,答:“小人林珑,见过大人。”

    “莫要折煞下官了,您可是陵公子的贵人,”朝四周,“没听见林珑小兄弟说的吗,招大夫来。”

    大夫是连夜请来的,刚来这柳英就凉了半截,这会儿也没走,提了药箱匆匆赶到,蹲下身来,扒着看那婢女的眼底,舌根。

    那老大夫正皱眉思索,却听院外大声哭闹起来,“我儿连大夫没见着就这么去了,如今倒要招大夫来给这贱人诊治?”闻声窜进一胖大妇人,哭得猪头肿脸,头戴一白色护额,眉心捏得血红,“害死了英儿还跟这装疯卖傻,给我泼!”招呼身后带来的一干杂役,朝那彩衣连泼三大桶井水,连大夫都被溅了一身。

    柳员外脸色极为难看,朝着孙府丞及李陵连忙赔罪,两位瞧这柳夫人如此胡搅蛮缠,心头也不免同情起这柳员外来。

    没一会儿,这浑身湿透的彩衣倒渐渐苏醒了过来,瞧着那面色也恢复些血色,只是天冷,被冻得嘴唇发紫,正瑟瑟抖着。

    开口便簌簌落泪,“不是奴婢做的,真的是鬼,求老爷夫人饶命!”

    那柳员外眉头紧锁,“还再说浑话!还不将昨晚细细禀告!”

    那彩衣被吓得缩了缩颈子,抖抖嗦嗦开口,“昨夜奴婢守在外间,听见公子咳嗽得厉害,就奉了茶给公子润喉,公子当时说头晕要休息,奴婢就下去了,”继续回想,“后半夜,听见屋内打翻了茶碗,奴婢赶忙去伺候,公子那会儿干呕得厉害,还说肚子疼得紧。奴婢一刻没敢耽误,就去唤了周大夫,谁料刚回来没一会儿公子就去了,奴婢真的冤枉啊!求各位老爷明察!”

    “你方才说有鬼?还看见了鬼火,此话当真?”只听李陵开口询道,林珑想问的也正是这个。

    “当真!奴婢去请了大夫回来,哪知进屋看公子的床幔被褥竟着了起来,当时一急,奴婢就拿厚褥子扑了火,谁知扑熄之后,公子就没了气息,周大夫当时刚进门,可以为奴婢作证啊!”彩衣说得声泪俱下,看她袖口也被焚了几绺,看着也不像在扯瞎话。

    “着火了!”此刻突然有人叫喊起来,引得众人去那柳英住的内屋一看,床幔上居然又闪现萤萤火光,顺着幔子燃得极快。

    “来人救火!”那孙平也不是吃素的,反应很快,“其他留在原处不许走动,谨防有人纵火混淆视听!”

    此处离水井较远,火势也不算大,几个衙役拿了棉被三下两下就扑熄了。

    屋外雨渐停,云随雨散,露出许久未见的几寸日光。

    林珑随李陵走近内室,却闻见一股说不上的味道,开口向那正愁眉苦脸的柳员外询道,“敢问,令公子这屋内是熏了什么香料?”

    一走近林珑就发现这房间里有些浓腻的香味,而香味之下似乎还掩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淡淡腥气。

    “贵人有所不知,小儿自小有体味,对此很是介意,所以一直来都有熏香的习惯。”柳员外答道。

    林珑点头,回想起那日在酒楼遇见柳英的情形,确实是有股异味,加之魏凯旋也提到过那柳英体臭。走近那焚香炉中探寻,炉内香料早已燃烬,闻起来也无任何异常。只是这屋里残留着一股还未来得及挥散的腥味,引起了林珑的注意。

    再联想起刚才莫名的起火,排除“鬼火”和人为的恶作剧,那就只可能是,自燃。

    林珑这会儿极度懊恼高中没有好好听课,化学方程式都已经忘了大半,正想破脑袋的当儿。

    李陵却先开口告了辞,把林珑也顺带揪了出来。

    “怎么,你倒是胜气,想留那把案破了才走?”李陵用伞尖敲了敲林珑的脑袋,开口打趣儿道。

    林珑本就比李陵矮了将近一头,此刻满脑子还在回味化学元素,却被他吓了一个激灵,“什么破了?”

    伞尖在头顶轻轻一点,倒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似的,林珑猛地想起什么显得有些激动,拽了拽李陵的袖子,“陪我去一个地方看看!”

    二人绕到柳英卧室的屋后,林珑围着墙根打转,像是在寻着什么,“有了!快来看!”

    李陵双手同伞向背后一负,躬下腰探去,见墙根处破了个鼠洞,似乎已有些时间了。“哦?想必是那柳英贪食,连老鼠都招来了。”

    林珑随地找了块石头蹲坐起来,苦着眉头,心中正回想着大概。

    李陵瞧她这副模样,心中发笑,踢了踢她盘放在地的鞋底,“你倒是不讲究。”

    接连几日的阴雨,林珑鞋底粘了不少泥,这墙根处因着有檐子稍作遮挡,还不至泥淖,再看那鼠洞旁的一处更是干爽,引起了林珑的注意。

    抬手拂了拂此处,泥土也稍蓬松,定睛观察,土中似乎夹杂着一些灰色粉末,不精心根本看不出。林珑眼神一亮,伸手捏了一小撮摊开在随身的小帕上,心中有些想法不能确定,便先捧给李陵过目。

    对方目光微闪,“何物?”

    “还不能确定。”

    大抵觉得没趣,“你不嫌闷,本公子可是又累又饿了。”负手转身作势要走。

    林珑没法儿,将小帕收进袖袋,却是惊了,原本一直贴身收于袖中的云威镖,居然,不见了!

    跟上李陵的步子,心里却乱成一团,这云威镖现身京城,若是被仇家发现了,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脑中仔细回想着昨日今日去过的地方,除了今日处了远门,其余都留在寺里,不是在卧房,那就只有,后山!

    林珑这会儿越想越不对,昨晚跟着魏凯旋去后山,恍惚间那厮拽住了自己的袖子,莫不就是那时被他顺手摸走了镖?

    一拳击在掌心,无疑了,得赶紧回去找回来。抬眼,却是跟着李陵一路到了……门口紫檀木匾额三个烫金大字,醉仙楼。

    等等,为什么不是回鸣蝉寺?林珑错愕,看向李陵。

    “这般看我作甚,哥哥带你解解乏。”说罢,长臂一伸,搂得林珑动弹不得,抬腿就进了大门。

    “陵公子,楼上请!”跑堂的小倌儿清脆一嗓子,掌柜的忙不迭出来迎接,直引至楼上雅间,胁肩谄笑,“陵公子来得巧,最近小店刚到了批小玩意儿,还不麻利抬上来给陵公子过目!”朝身后伙计招呼道。

    “这位小哥儿是?”掌柜上下打量林珑一番,“生得真是金相玉质,气度不凡!”

    林珑正纠结着想走,心里暗骂李陵纨绔,更恨那魏凯旋居然倒打一耙,贼手进了自己口袋。此时猛不丁被掌柜的这么一夸赞,双颊泛起薄红,拱手道“掌柜谬赞。”

    李陵听了,提嗓干笑两声,“哦?比起我来,如何?”状似漫不经心瞥向掌柜。

    这一眼看得掌柜的在一旁却是惊了心,自以为犯了忌讳,开口圆道,“陵公子是如玉君子,怀瑾瑜而握兰桂,这位小兄弟则是翩翩少年,天质自然无雕饰……”

    林珑暗忖,不愧有些江湖道行,一番话说得有头有序,谁也不得罪。

    伙计这时捧上一物件,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掌柜的瞧李陵面色自如,才敢放心,堪险过关,不由得抬手掬一把额角的薄汗。

    紧忙岔开话题,“请陵公子过目,这是小店这几日刚到的一批新货,饶有趣味。”

    林珑瞧那李陵端坐,稳如泰山,也不敢贸然告辞,就随掌柜手落处,瞧那丝帕下掩着的宝贝。

    帕子一掀开,天目瓷盘内三只紫砂陶制的小物件亮了相,林珑瞧着,估摸应是,茶宠。“茶宠”顾名思义就是茶水滋养的宠物,多是用紫砂或澄泥烧制的陶质工艺品,喝茶时用茶蘸茶汤涂抹或剩茶水直接淋漓,年长日久,茶宠就会温润可人,茶香四溢1。

    左手起,依序是金蟾一只、佛脚一枚、青象一头。考虑到今年李陵报名科举,金蟾自是取蟾宫折桂之意,佛脚则是平步青云,而青象更是代表富贵无虞、权倾朝野。林珑暗道,真是拍马屁都拍得如此有才华…

    而李陵这厮只是轻点头,兴致算不得太高。林珑暗暗嗤之,装深沉。

    却见那掌柜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笑道,“此物机巧内有乾坤,还烦请两位公子拭目以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