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伦斯也知道向阳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算是终于肯开始正经一点：“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干什么的。”
“我找你来，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罢了。”
故事？
向阳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但是已经摆好了要听他讲故事的姿势了。
来都来了，听一听又何妨。
“从前呢，有一个小男孩，他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大概就只有几平米吧，那个就是他每天生活的地方，所谓的‘家’。
“他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埃伦斯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他看着玻璃窗外的马路对头的那条小巷，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生活的那条窄巷，狭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夜晚的时候黑得不见五指，而白天，也仍旧昏暗的，只有中午的时候，小巷里才会洒满阳光，其余的时间里，光芒永远都只是在巷口的那一点，从模糊到清晰；在巷子的这一头，另一头照来的光，还不及巴掌大。
这就是埃伦斯最初成长的地方。
从有记忆开始，埃伦斯记忆的源头就是那昏暗的小巷，亮点巴掌大的光，一线天，还有早出晚归维持生计的母亲。
在印象中，母亲的身材很矮小，她一点都不美丽，脸上满是皱纹，佝偻着背，乱发里夹杂着银丝。他就是一直没有人管的小孩，每天出去外面街头浪荡，和那些不读书的小屁孩混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有一个孩子，他撞见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揪着他，对着他又是打又是骂，打的是装腔作势，骂的也是关心的话语。那一天，小男孩对‘爸爸’这个词产生了疑惑。他在想，他的父亲是谁。”
“然后他就会去问他的母亲，他问她：‘我的爸爸哪里去了’。他的母亲愣了很久，跟他说，他没有爸爸。”
“每一个孩子诞生都应该是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的。而他的母亲跟他说，他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埃伦斯还记得母亲那天脸上的表情，带着点悲伤，更多的是仇恨。
她跟他说，以后不再允许他提起关于自己“父亲”的一切。
“你有我就足够了。”女人是那么对他说的。
确实，那个时候对于埃伦斯来说，他的母亲给了他生活，给了他一切。母亲就是他的世界，他有母亲就足够了。其他什么的，他未曾了解，不曾羡慕。
埃伦斯也曾经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虽然那时候的生活相比起现在很困难，但那至少都是单纯而快乐的。
“日子本应该就那样过下去的。”
可是日子偏偏不是那样过下去的。老天就是不喜欢让你一帆风顺，他大概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一直在百般的刁难他，不让他好过。
“后来，男孩的母亲找到了一份好的工作，他们的生活水平渐渐好了起来。于是，在男孩七岁那年，他们搬离了那条昏暗的小巷，去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区。”
在那里，埃伦斯交到了更好的小伙伴，只是周一到周五他们都要上学，有的时候埃伦斯就找他们借书来看，听他们描述各种在学校的有趣生活，这让他逐渐对学校这个地方向往起来。
“所以，他就跑回去，问他母亲，说自己为什么没有去上学。”
向阳听得很认真，她一开始原本是打算随便听听，抱着一种十分随便的心理，却没有想到自己就渐渐沉入了进去：“为什么？因为穷吗？”
埃伦斯笑着摇了摇头。
他母亲跟他说，读书没有用。
读书有什么用呢，而且还要交学费还要花钱，这简直就是赔本的事情。出去挣钱远比读书有用得多了。
那个时候埃伦斯已经懂得了很多的东西，或许是因为没人管，他的交际圈很广，小到小区里的幼儿园屁孩儿，大到混社会的一哥二哥。
他母亲从来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因为他在母亲面前总是尽量表现得天真和乖巧。
“人一旦穷久了，就会穷成了一种习惯，穷成了一种品性。然后当他再次变得富有的时候，就会变得势利而扭曲。”
他的母亲，不知道是在外面找了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最初的时候，他就只是知道，他们有钱了，能够过上更好的日子了。他发现母亲开始有了一种变化。
她开始在意起自己许久不曾打理的样貌了。
她开始买新衣服，开始化妆，染发烫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从以前那个驼背佝偻的模样，转眼变成了走在上层社会的性感女郎。她本来就很年轻，只要注意打理，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
接着，她晚归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有的时候是半夜两三点才回来，有的时候甚至是四点。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醉醺醺的，身上除了熏人的香水味、刺鼻的酒味、还夹杂着些许男人的味道。每天回家就是往床上一瘫，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多。”
“男孩虽然不说，但他还是能够大概猜到自己的母亲去干什么了。”
向阳歪着头想了一会：“陪酒小姐？”
埃伦斯只是笑而不语。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他都已经觉得，自己早就被锻炼得可以轻易去适应任何一种生活了。即便是后来女人几乎不当自己有个儿子，再也不做家务，从以前的她照顾埃伦斯到后来埃伦斯照顾她，都没有关系。
“后来有一天，他在外面跟别人厮混的时候，突然之间有个朋友给他来电话说，他妈进医院了。”埃伦斯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但是那一股味道却在舌尖上蜿蜒缠绕了许久都没有散去。
“但是他没有去医院。”
“为什么？”向阳有些不解。
“因为，他紧接着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于是这就是他第一次去警察局。
警察看到他的时候，神情很是复杂。埃伦斯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眼神，夹杂着怜悯、同情，又是那样可笑悲哀。
他很讨厌别人那样看他。
但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周遭的人要对他露出那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