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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 葡萄架下话古今

    ……

    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心隐放眼望去,这在上古足以堪称为繁华的临阳城中,此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萧索与凄凉,不说是人间地狱,也差相仿佛了。

    他与熊娃二人神为之所夺,也不顾自己的这番救助行动,其实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难解其渴,心中一心一意,只想着能多救得一人是一人,能多救得一时是一时。

    慈悲之心,只关乎缘起之时,而无关结局!

    然而这份救人的好心,不想却换来了小孩的诅咒,陈心隐心如刀绞,熊娃瞠目结舌,二人一时皆愣,心中苦痛,不知该与何人倾诉。

    人说童言无忌,陈心隐自知面前这位面带怨毒神情,将他们视作弑亲大仇的小孩,所言即所思,他的心中必然也是如此想法。

    陈心隐在扪心自问,他从落日峰中逃离之时,难道就对此刻所发生的惨象一无所觉吗?

    风起于清萍之末,云成于草木之间,他深谙道术,虽不曾专事修习过易数,可平素里在耳濡目染之下,多少能知一点卜算未来的奥义,他难道真对此一无所知?

    不!

    陈心隐无法欺心,他早已对世事的演化有所察觉,他们的离去,十之八九,能够使得情势败坏如斯。

    小孩如饿虎般扑上前去,两只稚嫩的拳头,如雨点朝着陈心隐的身上落去,打了半晌,直打得自己的双拳肿痛,也兀自不肯解恨。

    他又退回两步,跪趴在地上,将食指插入喉间,脏腑当即便泛起了阵阵恶心,才刚饮下的清水,登时便如喷泉般从他的嘴里喷出。

    他年纪虽小,已知不愿受仇敌施恩,待清水呕尽,险些将苦胆汁呕出,他才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两道目光凌厉,仰视着陈心隐,却如俯视着他。

    “你们都滚,我爷爷不想再见到你们。”

    小孩这一番捶打,皆作了徒劳之功,他不愿再见仇人一眼,背对着二人,凄凉地跪在了老人的面前,痛哭失声。

    陈心隐一句话也不曾反驳,熊娃亦深深的垂下脑袋,一言不发,直到小孩恸哭,他们才魂不守舍地继续朝前走去,而在临去之前,熊娃将手中剩余的清水皆留在了原地……

    “熊娃,我们真的做错了吗?”

    陈心隐不自信地问道,他知道熊娃人虽小,却懂事,能够给他建议。

    “陈大哥,我也不知道。”

    熊娃摇了摇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前的彤弓弓弦,他只知道入山狩猎,何曾想过会面临如此尖锐的问题?

    头顶之上,双日凌空,可行走在烈日下的二人,身上却仿佛正经受着彻骨的严寒……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凄凉寒意,即使身外有三昧真火炙烤,也难以感受到丝毫的暖意。

    ……

    “就是他们,山神和大羿转世,就是他们……”

    “他们在这里,大家快来……”

    “这块石头是我的,都别抢。”

    “砸死他们,用他们的血肉铸箭……”

    “你们几个快去通报大祭司和人皇!”

    “将他们围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声音虽无齐整时的撼山覆海之意,可对于心绪本就纷乱的陈心隐二人而言,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了。

    这反常的噪声,终于将二人从呆滞之中惊醒,他们抬头一看,四面八方正有数不清的人影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也不知这些人原本藏身何处,一出现便已成了决堤之势。

    只见他们手持着千奇百怪的种种武器,群情激愤,大有遇山移山,遇海填海的滔天威势。

    当时“出迎”白刃时的场面,与此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陈心隐本能地撑起了一道透明的水膜,将人群与石块隔在了水膜之外。

    “哇呀呀,你们这两个魔鬼,还有何脸面生在这个世上!”

    一个虬髯大汉照着水膜拳打脚踢,爪撕牙咬,可那道极薄的水膜除了泛起一道道极轻微的涟漪之外,纹丝不动。

    “砸,狠狠砸,就不信他们的妖术能撑多久。”

    一个双目赤红,分明是才刚哭过不久的彪悍妇人举起一截树桩便砸了过来,其余人早有发泄之意,受此撺掇自然不肯怠慢,纷纷将手中趁手的物件跑了过来,一件件地落在了水膜之上,又颓然跌落于地……

    陈心隐纵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护得二人周全,可千夫所指,不是任何人都能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去承受。

    这本是诛心之痛!

    足以让人销魂蚀骨……

    俨然成了过街老鼠的二人,不得已只好抱头鼠窜,幸而在这人群当中并不隐藏着高人异士,在陈心隐使身法带着熊娃逃离之时,无人能够阻拦。

    越逃越远,人流越显稀疏,逐渐空无一人。

    二人翻墙进入到了一座庭院之中,说是庭院,却也不尽然,院中开着田垄,种着早已枯死,已分不清品种的作物,院中还有一座葡萄架,架上的葡萄藤耷拉其上,恐怕已是死去。

    “二位急急惶惶,许多去处不去,为何偏要闯入老朽家中?”

    葡萄架下,一个老人正悠哉悠哉地躺在竹藤椅上纳凉。

    斑驳的日影穿过架子洒落,想来比外界果真凉了些许。

    “这位老人家有礼,晚辈兄弟二人实在是无意闯入,这便退出,恕罪恕罪!”

    陈心隐拉着熊娃就要纵身而起,原路返回。

    “呵,远来皆是贵客,你既说我老朽有礼,那如何还能赶你们出去?”

    老人呵呵一笑,挥手将他们留了下来。

    “陈大哥……”

    熊娃凑近陈心隐的耳边,悄声嘀咕着。

    “老人家好客,我们留下歇息片刻也是无妨。”

    陈心隐给了熊娃一个宽心的眼神,不过他本人则是暗暗绷紧了神经,开始戒备起来。

    他在墙外之时,分明已用神识探查过院中,并未发现有任何活人活兽存在,然而此时亲眼所见,活生生的一名老者在前,却是丝毫也骗不得人的。

    “这人究竟是何来历?”

    他在心中思忖着……

    也不知他是敌是友,留他们下来又有何目的?

    “老朽行将就木之人,平日栽花养草,种些果子,不值挂怀。”

    老人双目浑浊,却仿佛看透了陈心隐心中所想,惬意地吐出口气,缓缓说道。

    吓!陈心隐心中一凛,手心不自觉便落在了隐锋剑剑柄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