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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长安从来没见过如此广阔的江河。※>

    她裹挟着泥沙、鱼虾和神秘浩浩汤汤地往东奔去。

    张俊说这是长江,是天下最长最大的河流。她发源于西方的插入云霄的高耸山脉,她汇入东方无边无垠的浩瀚海洋,她宛如一条巨龙,横亘在大汉的东西。是她养活了大汉的千万子民,是她带来了富庶和繁华,没有她,便没有如今的大汉。

    黑狗忽然朝着窗外大吼了一声,黄鼠紧跟其后,他们的声音被卷入车轮中,然后被抛进了奔腾的大江之中。

    因劳累的旅途而心情阴郁的什长阴沉着脸,他熟练地扯了扯缰绳,他胯下的马便反射性地加快了速度。嘶鸣声让车厢里安静了一下,陈长安朝黄鼠和黑狗投去了担忧的目光。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心生畏惧,黄鼠朝陈长安眨眨眼,意思是“没事”。

    不是说他们觉得自己不会被教训,只是,就算被教训了又如何?

    黄鼠已经看到什长的马头和他阴沉的脸了,但他只是畅快地笑着,然后朝着长江又大吼了一声。

    黄鼠不知道的是,此刻一直在沉思的贵人突然笑了,他唤了一声,“阿彤。”

    正在养神的抱剑男子睁开了眼,他明白这声呼唤什么意思。于是他再次站起,挥舞着他从怀中掏出的赤旗,画出了一条不同于上一次的弧线。

    于是,黄鼠惊诧地看到什长放缓了速度,重新汇入他的队伍。

    然后,黄鼠得胜般的吆喝了起来,黑狗也肆无忌惮地助起了兴。

    这样放肆的大喊大叫终于唤起了孩子们的顽劣之心,孩子们一个个的相继加入了黄鼠和黑狗的队伍,冲着长江大声吼叫。像是在表达自己对于壮阔自然的感慨,似是发泄这些日子的劳累、压抑和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孩子们大喊大叫,他们的声音汇入了滚滚长江之中。

    有些挫败的什长觉得自己好像生了什么错觉,那长江的波涛似乎比之前更加汹涌了。什长心头一震,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凡的事情,当他被波光刺着眼睛的时候,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孩子们大笑着靠着车壁,长江已经离他们远了,越来越远了。

    张俊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红晕,但他看上去很高兴,他抓着陈长安的手,还意犹未尽地挥舞着。

    车上一直沉默的那位来自高要丰水乡的男孩也笑了,他说,“黄鼠黑狗,你们可真有种!”

    “哈哈哈,”黄鼠得意地笑着,“王参,你要知道咱们可是有可能留在太子身边的人,他们可不敢欺负死我们了!”

    张俊说,“得了吧,别嘚瑟了,我看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黄鼠正想反驳,陈长安却抢先说了,“我看到贵人车上有人在打旗语。”

    黄鼠被呛到了,然后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不满的黄鼠嘟囔道,“那也是贵人看得起我!”

    有点憨气的黑狗却不在意这个,他冲张俊说道,“张公子,我和黄鼠想请你给我取个名字。”

    张俊愣了愣,问为什么。

    黑狗和黄鼠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黄鼠道,“我们去了长安,进了皇宫,见了陛下,说不定他就会看到我们的名字,所以……”

    黑狗和黄鼠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张俊,张俊本想拒绝的,但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于是他点了点头。

    红晕渐渐褪去的男孩思索了一下,道,“我们刚刚过了长江,而这段长江又叫荆江,我们取‘长’、‘荆’这两个字可好?”

    黄鼠和黑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黄鼠忽然喊道,“我要‘荆’字!”

    然后黑狗弱弱地说了句,“那我就‘长’了。”

    黄鼠学着这些天学来的礼节,给张俊行了个礼,兴奋地说道,“多谢张公子赐名了,以后,我就叫郭荆,黑狗叫做郭长了!我记得给人取名只有爹娘才可以的,那以后,张俊公子就是我和黑狗的亚父了!”

    年幼的男孩诧异地看着两个跟他同龄的人认认真真地跪下、给他磕头,然后一脸严肃地喊他“亚父”。

    张俊惊慌失措,不知道手脚往哪放,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长安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俩,别闹了,快起来吧!”

    王参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你们,别欺负……人家……老实人了。”

    黄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说是吧,黑狗?以后,张俊公子就是我们的亚父了。”

    黑狗也很认真地点点头,“没错,张俊以后就是我们的亚父了。”

    “你们先起来!”张俊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除非亚父让我们起来,否则我们不起来。”黄鼠道,黑狗也重复着这句让张俊脑袋疼的话。

    陈长安收住了笑,“你们疯了吗?”

    王参也狐疑地打量着黄鼠和黑狗,看不透他俩在打算着什么。

    但涨红脸的张俊此刻却似乎是赌气般地说了,“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就认了。好,我张俊今天就收下你们这两个儿子了!”

    陈长安诧异地看着张俊,而黄鼠和黑狗——或者说郭荆和郭长相视一笑,尽管后者的笑里还是掺杂着些许疑惑。

    郭荆和郭长重新坐回了原位,他们一脸亲切地看着张俊,就像真把张俊看成了自己的亚父一般,这让这个薄脸皮的男孩开始了持续的脸部发热。男孩再次靠住车壁,很没有骨气地闭上了眼睛。

    男孩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睡着了,睡得很舒服,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马车刚刚停靠在了一座驿站。男孩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矮小瘦弱的中年人正一脸殷勤地站在那个总是不轻易露面的贵人的马车旁。

    男孩发现车里已经空了,除了他,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长安。”

    陈长安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醒了就快下来吧,小心那几个饿死鬼把饭都吃完了。”

    男孩还是笑,“知道了。”

    ——————————

    陈长安躺在床上,张俊坐在窗户上。

    床上的男孩打了个滚,“张俊,你还不睡?”

    窗户边的男孩说,“下午睡够了,睡不着,你先睡吧。”

    但床上的男孩翻身起来了,他坐在张俊的旁边,同后者一起看起了天。

    “你这样看星星不无聊吗?”陈长安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就睡吧。”张俊说,但陈长安没有动。

    张俊伸出手,指着一个地方,“你看那,那就是北斗七星了。”

    但陈长安对北斗不感兴趣,他说,“你知道今天那两个家伙为什么要认你做亚父吗?”

    陈长安没等张俊回答便接着说道,“主要是黄鼠的主意,他说他从小就会看人,他还解释说不是相面的那种,是一种感觉。他还说他靠这本事就养活了自己——黄鼠说,你会一飞冲天。”

    张俊缩回了腿,双手抱住,下巴抵在膝盖上,“你相信他们吗?”

    陈长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张俊说,“但是,长安,你会比我更厉害的——我其实,不算什么。”

    陈长安没有在意张俊后半段话,他问,“第一个是谁?”

    张俊说,“我娘。”

    张俊的“娘”字还没收住音,他便停住了,他面露震惊的神色,愣愣地看着夜空。

    陈长安看到有一道很奇异的紫色流星划过夜空,似乎,正好横贯了张俊刚刚所说的北斗七星。

    张俊说,“破紫薇,国父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