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娘领着十二个女童往里走。
朝夕相伴了两年，就算心肠再冷硬，也处出了感情。
素来不多话的周月娘，难得地啰嗦了几句：“从今天起，你们安心地待在这里训练。这里的训练比在田庄里更苦，规矩也更多。训练不合格的，不听话的，少不得要吃苦头。你们各自留心。”
“周妈妈，你不留下吗？”雁二十六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了一句。
周月娘扯了扯唇角：“我还得回田庄，这里自有人来接手你们。”
顿了顿，又特意看了落雁一眼：“落雁，你们十二个是一起进来的。互相之间多照应些。”
落雁心领神会，点头应下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暗卫营里的纷争从来都不是吵闹那么简单。
暗卫学的是用各种各样悄然无息地杀人的法子。在这里训练久了，最后一点良心和畏惧也会彻底泯灭。
这里奉行的准则是强者为尊。看一个人不顺眼，背地里下黑手是常有的事。只要不闹出人命来，暗卫营里的教官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过问。
这也是在变相地培养暗卫们嗜血阴暗的个性。
新人刚进暗卫营，少不得会被欺凌，尝尝下马威。抱成团了，或许勉强能有自保之力，也能少吃点苦头。
周月娘见落雁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既觉得安慰，又有些不舍。
这几年来，她训练了不少孩童。像落雁这般讨她欢心的绝无仅有。她也是第一次收了徒弟，将压箱底的本事倾囊相授。
可惜这段师徒缘分，也只能仅止于今日了。
……
周月娘将十二个女童领到了一处屋舍前。
前来接手的教官，也是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比周月娘年轻了一些，看着约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眉细眼，个头不高，身材纤瘦，唇角含笑，看着竟十分和气：“周姐姐，今儿个又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周月娘对这个温和的女子却显得颇为忌惮，忙笑着应道：“这是我分内的事，此次一共带了十二个女童来。烦请杜妹妹安排她们先住下。”
姓杜的女子笑着应下了，目光在女童们的脸上一一掠过。
女童们不约而同地松口气，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女子看起来可比周月娘要温和多了。
落雁却暗生警惕。
这个女子姓杜，真实的名字无人知晓，人人都叫她杜娘子。她整日里笑眯眯的，看着温和又好脾气。实则性情阴狠，擅长制毒用毒，外号毒娘子。
杜娘子越是笑的灿烂，下手时越是狠辣。犯了错的暗卫，到了她手里，不会立刻被处死。而是会被她用来试各种毒药。
死在她手里的暗卫，比在外面出任务失败身亡的还要多。
暗卫营里共有五个教官，杜娘子或许不是身手最好的，却是最令人忌惮惧怕的那一个。
想在暗卫营里安稳地熬过几年，绝不能正面开罪她。
周月娘每隔一年来暗卫营一回，对毒娘子的本事和鼎鼎大名自然清楚。
寒暄几句后，便将杜娘子拉到一边，低声道：“杜妹妹，这一批女童里，有一个天资格外出众的，已经被京城的贵人看中了，特意赐了她名字，叫落雁。四年后贵人会派人接她到京城去。还请杜妹妹平日多多留心照顾。”
杜娘子哦了一声，来了兴致：“你说的是哪一个？”
周月娘招手示意。
落雁默默地走上前。
杜娘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笑着问道：“你就是落雁？”
相貌生的清秀顺眼，看着倒也没什么特别出奇之处。
落雁乖乖应了声是。
“你几岁了？”
“八岁。”
“练过什么兵器？最擅长的是什么？”
“我随周妈妈练了射箭和软鞭。最擅长的是射箭。”
周月娘嫌落雁说的太过简洁，笑着补充了几句：“杜妹妹还不知道吧！此次预备营比试，落雁得了第一。林校尉说了，以后会亲自指点她练箭。”
杜娘子这才微微动容。
林武的箭术出神入化，能得他看重亲自教导，这个落雁，一定有过人之处。更不用说，京城的贵人已经相中了她，四年后就要接她进京城。
这样看来，平日训练倒要对这个落雁多留心。也得叮嘱暗卫营里那几个嚣张跋扈的，欺负新来的，也别欺负到落雁头上……
杜娘子心里迅速闪过这些念头，口中笑道：“周姐姐放心，我自会好好关照她。”
周月娘暗暗松口气。
师徒一场，她也算对得住落雁了。
……
周月娘将女童送到了杜娘子手里，就该离开了。
落雁将手里的包袱塞到雁二十六手里，匆匆低语：“你先替我拿着，分屋子的时候，替我占一个床铺。我去送一送周妈妈。”
雁二十六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了。
周月娘见落雁要送自己，心中涌起一股少见的温软暖意：“你快些去安置吧！不用送我了。”
落雁抬头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流露出依恋和不舍：“周妈妈，你就让我送你一程吧！过了今日，我就是想见你一面也很难了。”
短短两句话，说的周月娘也有些心酸了，摸了摸落雁的头，半晌才道：“以后你多加小心。”
落雁像往常一样乖乖点头：“周妈妈放心，我会小心照顾好自己的。”
默默地将周月娘送到门口，落雁又张口喊了声：“师父，你也要多保重。”
一声师父，让周月娘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冲着落雁笑了笑，狠心转身离开了。
落雁目送着周月娘的身影远去，心中满是依依难舍。
分离的不舍，是由衷而发，绝不是装出来的。
谁能想到，相处两年，两人竟处出了感情？
前世那个狠辣刻薄的周月娘，这一世对她实在是没话说。将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她，教她箭术，教她软鞭，还教教她读书认字，平日对她处处维护。
周月娘是真的将她当成了衣钵传人。
她心肠再冷再硬，也不能无视周月娘对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