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扶着少年，一边和他斗嘴。
她平日沉默少言，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到了魏王面前，更是惜字如金。唯恐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惹得魏王不喜。
在这个少年面前，她却格外轻松自在。
或许是因为她救了他一命，或许是因为她见过他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或许，是因为他虽然犀利毒舌，看着她的目光却含着笑意。
直到将他扶进客房，看到一堆人跪下喊着“八皇子”的时候，她才惊觉他的真实身份。
是啊！能随随便便在魏王府的湖中泛舟的人，又岂会是身份平庸之辈？
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魏王胞弟，谢皇后嫡出的八皇子。论身份，甚至比魏王更为矜贵。
她也随着众人跪下。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今天救了本王一命，本王准你以后见了本王不必下跪行礼。”
以后她哪里还会再见到他？他是尊贵的皇子，她不过是魏王府里一个不起眼的丫鬟罢了。
落雁没将这句承诺放在心上，随意地谢了恩。
没想到，之后秦王竟然时常出现在她眼前。
她在魏王府的书房里伺候，秦王便经常到书房来。有时候魏王出府带上她，也总会“巧遇”秦王。
每次见面，秦王总会戏谑地问上一句：“落雁姑娘，本王该什么时候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她曾戏言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秦王这么说，分明是故意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小心眼！
她在心里冷哼，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一次救殿下，只是顺手为之。殿下不必记在心上。”
秦王挑眉坏笑：“本王可是一直记着，从未有一天忘过。”
她翻个白眼，便不理他了。
她在魏王面前战战兢兢，在他面前，却从未拘谨过。或许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而对不在意的人，却会挺直腰杆。
人大概都有些贱骨头。她越是不在意，秦王越是喜欢往她身边凑。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魏王很快察觉出不对劲了，故意用言语试探秦王一番。
秦王倒是很坦然：“四哥，我很喜欢你身边的那个小丫鬟落雁。不知道四哥肯不肯割爱？”
魏王只犹豫了片刻，很快便点头应了。
她一心爱慕魏王，魏王或许也是喜欢过她的。可在魏王心里，她的分量太轻了。轻到可以随时舍弃。
再后来，魏王甜言蜜语哄了她一番，将她派到了秦王身边做内应。
那个时候，秦王也已成亲，有了王妃。他以侍妾之礼，将她娶进了秦王府。
她坐在花轿上，心情茫然而低落。当她坐到床榻边，秦王挑开了她的盖头，和她四目相对。她在秦王的眼中看到了热情和狂喜。
她的心却是凉的。
是她深爱的男人，将她送到了秦王身边。
洞房花烛夜，秦王是欣喜又激动的。
她在他的身下，却泪流满面。
他俯下头，轻轻吻去她的泪珠，柔声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只这一回，以后就不会痛了。忍一忍好不好？”
霸道又跋扈的他，对她却是千娇百宠，百依百顺，几乎要将她宠到了天上。有了她之后，他再也没踏进过秦王妃的寝室，也没再碰过第二个女子。
她一直没怀过身孕，他膝下空虚，身为皇子，这是最令人诟病之处。
不知有多少人劝过他：“殿下宠爱落雁姑娘，也得顾着子嗣。落雁姑娘一直没有身孕，殿下不如多多亲近王妃，等生了嫡子，殿下想怎么对落雁姑娘好都行。”
他从未将这些话告诉过她，也从未理睬过这些人。
直到他死在她手中的那一天，他都未曾违背过自己许下的诺言。
和无情无义凉薄冷血的魏王相比，秦王实在是举世难寻的深情男子。
而她，却辜负了他。
……
四目对视。
落雁看着骏马上的英俊少年，心里涌起阵阵难言的苦涩滋味。
秦王也在打量落雁。
落雁原本也算清秀，易容后，皮肤变黑了不少，又点了一脸的麻子，让人看了一眼便“刻骨铭心”。
秦王有些嫌弃地撇撇嘴：“真是个丑八怪！”
落雁还是没出声，一双眼眸中闪过复杂至极的情绪。只短短瞬间，便隐没在眼底。
她知道，今天有秦王在，她和洛鸣一定能进城门。
秦王看着霸道又嚣张，难以亲近，其实，心肠却比外表柔软的多。不然，今日也不会主动张口询问。
果然，秦王对守城的士兵说道：“让他们兄妹进城吧！”
士兵们哪里敢随意放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为难。
秦王神色一冷，轻哼一声：“赵全！将腰牌给他们看看。”
身后的几十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个应了一声，利落地翻身下马，将腰牌在几个士兵眼前晃了一晃。
那几个士兵认出了秦王府的腰牌，顿时面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殿下开恩。”
周围的百姓见了这阵仗都懵了，有胆子小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一见有人跪了，便都跟着跪下。很快，城门处便跪倒了一片。
秦王略有些不耐地说道：“行了，不用跪着了，都起来吧！这两个兄妹，也放他们进城门。出什么问题，自有本王担着。”
给这些兵士们再大的胆子，也没人敢去秦王府找秦王“担着”。
反正就是两个貌不起眼的少年男女，一个病怏怏的，另一个身形瘦弱。就凭着这对兄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士兵们一个个唯唯诺诺地应了，然后让了开来。
洛鸣演戏不忘演到底，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谢谢殿下。”
倒是落雁，反应慢了一步，洛鸣磕完头了，她才跟着磕了头。
秦王正要策马离开，眼角余光瞄到落雁那张布满了麻子的小脸，心里忽地一动，张口问道：“丑八怪，你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