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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唯一的公主

    “这顿餐来得太迟,食客等候已久,所以心急到等不及馄饨吹凉。”章庭湮满满一口咬去,鲜香味儿瞬间溢满口舌,只是触舌微烫,那诱人滋味对于一个饿极的人来说却很快意。

    她的话中分明另有所指。

    季长安默然意会,之前明朗的脸色忽而沉凝,不知在向谁说话:“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敢见人?”

    除了千里香馄饨的浓郁香气,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儿,那股味道高雅悠远,空灵而怡人,闻着就不似凡品。

    长巷上,楚唯立身同时拔出古剑,长剑铮然,月光下反射出雪亮光芒。

    高墙对面,从黑暗里立起了三个黑衣人,与楚唯两相对峙。

    “许久未见,世子爷依然风采不减,故人一去年余,不知世子可曾挂念?”女子说话声悠扬婉转,清脆而不失沉稳大气,话语轻缓,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季长安章庭湮双双向发声处看去。

    夜风不请自来,似乎在为那回归的故人摇旗呐喊,黑纱女子自无尾巷拐角走出,风动衣袂,添了她几分神秘诱惑,月光太素淡,照不出她公主般高贵而特立独行的气质,只隐约间,肤浅地映出她美妙身段,与她的艳丽容颜。

    她脚步不快不慢,自生一股压倒性的力量,铮铮气势,像战场上喋血无数的将官。

    “老伯,麻烦您再下一碗。”季长安目光停在那名女子身上,噙笑说道。

    章庭湮第一时间补充:“大碗,再加两颗卤蛋。”她看都没看后来的女子,只埋头在自己的碗里。怪老伯家的馄饨太诱人。

    后来的女子就坐在章庭湮对面,七分霸气三分凛然,使得周围空气仿佛都冷下了几分。

    章庭湮慢慢抬头,对视于她。

    她不过十**岁,正是个大好年华,身穿黑色绵缎,披了一层黑纱,一头秀发简练地束起,净爽干练,双眉在女子中显重,却与她的脸形与眼睛极其相配,眉宇间气度不凡,有几分久居上位的气势与桀骜。

    章庭湮初见她,只觉得她不是一般人家出身,倒也没怎么好奇她的身份,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总得有点儿傲气和见识。

    匆匆看了看,又回去吃自己的馄饨了。

    黑衣女子端坐不动,不明喜怒地看了章庭湮一眼,双眼看向季长安。

    “公主近来可好?”

    章庭湮吃馄饨的嘴停留在圈形姿势,久未合上。

    “蒙世子挂心,岂敢不好?”

    “如此我就放心了。”季长安附和,向章庭湮说道:“她是我朝靖寰公主,还不快快拜见。”

    章庭湮听见大人吩咐,于是装模作样起身要拜。

    岑靖寰却笑了,“不必,出门在外不需要讲这些。”

    那一头,老伯端着加了俩蛋的馄饨,手抖地不能抑制:“公……公主……”

    “老人家不必慌,也不是什么正牌公主,沾个皇室的光罢了。”出人意料地,靖寰公主对普通人很随和。

    季长安含笑问道:“公主回京有几日了吧?”

    “是啊,因为刚刚回京有诸多事需要打点,还没来及去你府上看望夫人,这点先请你见谅。”岑靖寰颔首说道。

    “公主客气。”季长安笑意浓浓,向章庭湮解释:“虽然身为公主,但她为人低调,很得夫人喜爱。”

    “是是。”章庭湮敷衍地应着,“皇家子女果然高贵大方,处处都不失皇家体面,令草民钦佩。”

    “你刚来京城,对她还不了解,”季长安继续介绍:“她是永盛二年钦封的公主,手握五万军马,因为先皇子嗣单薄,她也是目前皇室唯一一位公主,是先康王遗女,康王殁于天裕国与东卫之战后,年幼的靖寰在叔父膝下长大。”季长安话停了停,眼眸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黯然:“她的叔父是当朝皇叔,摄政王。”

    章庭湮听完后,冷不西地背心一凉。按等级来算,岑靖寰本该是个郡主名份,她能破格荣升公主,与摄政王不无关系,可怕的是她身为公主却手握军马,朝廷中有近一半的势力沦陷在摄政王的淫威下,在军权方面,公主都能得五万军,何况摄政王势力下的其他将臣呢?

    “世子莫说这个了。”岑靖寰不过腼腆地笑笑,对她的辉煌背景一言揭过。

    老伯浑身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夺端上了馄饨,这时章庭湮注意到,岑靖寰碗里已没有了那两颗卤蛋。

    想必是没人敢请当朝公主吃蛋的。

    “公主深夜来见长安,不知有何事吩咐?”季长安言行举止尽都保持为臣者的拘束和礼数,又不失勋贵男儿气节,抬手投足得体大方,恰到好处。

    高墙上,楚唯与三名黑衣人都未放松警戒,季长安今日轮班的小四,也在长巷中不远不近的距离处,密切注意着季长安那边的动向。

    岑靖寰笑意微僵,她之前的端庄、礼貌不拘小节,都在霎时风吹云散。她单调地搅动碗中馄饨,眼光却直勾勾盯在季长安脸上,口吻变了味道,有些森冷:“听说你在查国师被刺杀的案子?”

    季长安也不矫情,“真是瞒不过公主,国师之死尚有疑点,正好我没事可做,先查查看了,也不管有没有结果,全当打发时间。”

    “你查案可以,把国师党全杀个干净都成,”她凤眸一扬,瞬间冷气逼人,“但你,可别往歪处想了。”

    “公主多虑了,我凭证据办事,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季长安笑呵呵应承,又怎会不知岑靖寰话中的威胁?

    岑靖寰脸色索然,“世子向来做事有分寸,确是我多虑了。”她目光一转,看着章庭湮说道:“这位章姑娘才来京城数日,就搅得京城不宁,皇上中毒案中有她的身影,国师下马,少女被害案也少不了她的推动,看来并不是普通人物。”

    章庭湮被公主夸得心虑,赶忙福身说道:“公主言重了,草民而已。”

    “草民?”岑靖寰不以为是地笑了,眼风在章庭湮脸上拂过,明明柔和,却似藏着一把暗刀,“海南江家的女儿,可不是什么草民。”

    这个靖寰公主才回京城几天时间,却能将她的背景摸得如此透彻,不禁让人心生寒意。章庭湮心念掠过,朝岑靖寰嘴角一弯回道:“父亲在海南商界,确实有些地位,但从商毕竟是落下乘的生计,不敢承公主谬赞。”

    “海南江家在丝绸、酒类、客栈甚至钱庄都有涉猎,并且俱能在这些炙手可热的行业中崭露头角,在海南更是独霸一方,不仅如此,江家有自己的私卫、商船,还利用水运,将自家商品运往他国销售,中州四国都不乏江家生意。”岑靖寰娓娓道来,眼锋却半分不让,“章姑娘,不知道的,只以为你江家是地方一霸,可江家是被收入朝廷管制的,各国间来往通商也是受朝廷允许,你何故藏着掖着?”

    “公主着实多虑,”章庭湮立在桌旁,看了看季长安,“草民的身世早向季大人交代清楚,只不过商人之女,在上位者眼中太渺小,家中虽略有薄财,但还未到可以随地炫耀的地步,在朝廷面前,不过一介铜臭商人,不值一提。”

    “身份是卑微了些,不过嘴儿倒好使。”岑靖寰分明剜了她一眼。

    章庭湮捡好就上:“谢公主夸奖,难比公主的聪明伶俐。”

    季长安默然不语,似笑非笑的容色里,大致在享受着两个女人的冷嘲热讽。他不失优雅地继续为章庭湮捞馄饨,相较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馄饨早凉。

    季长安是个细心男子,从他的很多小动作中可以看出,章庭湮心里领了他的情,只是这么干站着,肚子还饿得要命,也没等到季大人放话喊她去吃馄饨。倒见岑靖寰虽然脸色不动,但眼中流溢出敌意的暗波。

    岑靖寰知道季长安会查到摄政王头上?

    还是?

    “世子跟以前一样,还是那般心思细腻,”岑靖寰笑说:“记得以前,你在为我剥橘子时,知道我味儿挑,总会小心地将上面的橘络拣尽,如今……”

    好狗血……章庭湮失落地想,旧情人回来撩旧情的事儿,难道不是在季长安爱上另一个女人后才出现的么?

    虽说她章庭湮不是季长安的谁,可章庭湮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感到了来自于靖寰公主的深深敌意。

    可口鲜香的馄饨宣布与她无缘,深夜跟季长安回侯府一路,章庭湮肚子还时不时发出抗议。

    接下厨娘送的糕点,章庭湮与楚唯回到西厢房,楚唯拒绝进食,执剑站在章庭湮房门外。

    屋内人饿虎扑食,屋前人淡然处之。

    “姐,再呆下去,我怕你不能抽身。”楚唯垂下长长的眼睫,“除开摄政王不说,靖寰公主,会是你致命的死敌。”

    塞满枣糕的嘴吐字不清:“那又怎样,我被太后留下了,能往哪走?”

    沉默一阵,楚唯说道:“不管事情结果怎样,你都难以全身。”

    嚼动的嘴一停,她苦笑一声:“你可以离开京城。”

    “不。”他眼神坚毅,一字一顿说道:“我要保护你——拿命。”

    有动机,有能力,对办事讲证据的刑部来说,丝毫不算线索,尽管季长安将国师被刺杀的事怀疑到了摄政王头上,但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猜测。

    或许,能从刘可那儿得到一些收获。

    与刘可一事并进的,是对于牛记作坊的暗查。

    吃人家的嘴软,章庭湮自从来侯府暂居,每天早上都要去兰苑向显仪夫人问好,昨夜跟季长安耽搁太晚,今日起得迟了些,睡眼惺忪走到兰苑时,听见雅阁内有说有笑。

    “一年未见,夫人的样貌竟比从前更显年轻了呢,反观我,倒是黑却几分,跟夫人坐一块儿,难免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