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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空手套太后

    岑湛径直说道:“她知朕的决心,必不会再企图从朕手上获得证据线索了,但你侯府风平浪静,也不会是去打林芊主意,那么……”岑湛停了停,表示伤神地敲了敲太阳穴,“唉,庭湮不是进宫了么,稍后朕去问问她什么意见。”

    他说的云淡风轻,季长安却听得心中一梗,皇上越发成熟,十七岁年龄,便已能洞悉人心,那个被压在华太后与摄政王五指下的儿皇,已不再是那个只会虚与委蛇的孩子了。

    天寿宫永宁殿。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只余华太后、王赏,与跪在殿中瑟瑟发抖的章庭湮,虚弱地像会随时倒下,此时的殿上空阔冰冷,正如死般惨静。

    “混账!”华太后一声暴喝,撕裂了大殿冷寂。

    章庭湮向太后拱手,埋下头去:“太后命臣拿到重审林南案的证据,但臣以为太后所发指令欠妥,故特来宫中相问于太后。”

    “哀家给你命令,你只管服从便是,谁给你的胆子来质疑哀家?”华太后一拂长袖,大红凤袍逶曳一地,快速向章庭湮走了过去:“当初哀家留下你,只不过是要你做哀家的一枚棋子,你是个聪明人,别跟哀家蹬鼻子上脸,哀家想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臣感激太后留臣一条小命,正因为太后于臣有恩,臣才不能眼见太后在此案中越陷越深,”章庭湮抬起的手掌遮住她的整张脸,而手后的脸上已布满了细汗,伤口的疼痛正在放肆叫嚣,“皇上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是要把一年前的林南案重审,还天下靖宁,皇上并非空穴来风,此案确是有疑点,这也是为什么臣会接下林芊状纸的原因,但为保护证人身份,所上证据并不是全部。试问太后,在皇上极力主张重审、证据又并未完全抖出的时候,您命臣去摸皇上与林芊的底,在旁人看来,岂不是心虚的表现?岂不是让旁人误以为您与一年前的林南案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华太后花容失色,正要发作时,章庭湮又道:“因为皇上将刺杀林芊的死士尸体摆放在金殿上,向幕后凶手示威,太后就果然不去上朝,这岂不是让众臣以为太后您心虚,以为刺杀林芊的事果真是太后所为?以为太后怕皇上有对您不利的证据,所以皇上才敢如此大胆刁难?太后,目前来看,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您与林南案有直接关系,而您的种种的表现,以及对臣所下的命令,都在昭示您就是林南案的幕后真凶。”不等华太后暴怒,章庭湮又赶紧接着道:“臣是明白太后用意的,只不过是不想让林芊翻案,折损皇权威严,而且也是因为太后笃信当年证据,不想在朝廷初初安定时再节外生枝,免得造成朝廷动荡。”

    章庭湮这话,前半段听得华太后想一刀砍了她,后半段,却又将嫌疑洗清,这丫头的嘴果然厉害。

    可是太后心虚是真,以她在朝廷浸淫多年养成的敏感触觉,岑湛手上必然是有铁证,不然他断不敢挑衅她至此,她当然明白章庭湮的心明如镜,只是那个丫头想自保,又想保护岑湛的证据,所以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你的想法,是哀家不想朝廷动荡,不想皇权威严受损,所以不想林芊翻案?”

    “以太后的立场,自然要以朝廷天下安定为宗旨。”

    “可是你看,现在朝廷安定了么?前脚扳倒一个摄政王,后脚哀家的儿子又来找哀家不痛快,”华太后双眼突然通红,蹲在章庭湮身前,狠狠地盯着她:“你们最近是不是都想反?”

    “臣不敢!”

    “哀家让你去做,你只管去做,难道你违抗哀家命令,旁人就不再怀疑哀家心虚么?哀家执掌江山多年,什么样的诋毁不曾遭遇过,还在乎这点口舌?”

    “臣有一点不明白,太后笃信当年判定林南案的所有证据,为何不拿来与皇上对峙?”章庭湮放下手,抬眼直视华太后,目光三分清凛,“臣做为太后心腹,理应进言不避,但求为太后着想。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想在‘是否重审林南案’一事上与太后较劲,一来是为宣达律法公正,二也是因为这朝廷的二分天下,皇上已至十七,正尝试权力的美妙,想在此事上占个上风。但太后退缩,却是极不理智,不仅失了气度,遭到众臣猜疑,还很可能会令部分朝臣转入皇上阵营。以臣看,皇上应该是拿着了太后的某一点痛处,想来个以小博大,但这与朝廷安定、众臣归心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太后又何必因为小处,而失了大体?”

    华太后冷笑,危险地觑起凤眸,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在章庭湮脸上轻抚而过,感受着指下皮肤的轻微战栗,她心头的火焰越燃越旺。

    “好你个章庭湮,你看起来句句为哀家,却是明知故问,变相地推哀家进死胡同!”

    “若臣所言逆耳,惹得太后不舒心,太后尽可责罚,但臣绝无陷害太后之心。”章庭湮直直对视,坚定眼神未有一丝闪避。

    “哀家就明着告诉你,林南案确实有疑点,哀家也确实是想保护某个痛处,而不想与皇上正面对峙,”华太后恶毒目光滑过章庭湮被汗渍浸透的脸,落在她的右肩上。“哀家都说了,你也就别再作戏了。”

    “如果太后是为了护短,而无视满殿朝臣与朝廷运作……”章庭湮苦笑,“那臣无话可说。”

    “你不是说,你是哀家心腹么,现在哀家就命你,去将证据拿给哀家。”

    章庭湮垂下头,遗憾地道:“请太后恕罪,臣办不了。”

    “你说什么?”华太后眼光忽厉。

    “臣今日进宫来见太后,季大人必然会对我设防,皇上更别说了,他对您尚且如此,臣又怎能从他那里得到风声呢?”

    华太后突然握掌,长长护甲在她的力量下“啪”一声断裂,然后便有一股尖锐的刺痛,自她的指尖传开,“你是故意的,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为哀家做事,你爱的是季长安,站的是皇帝队伍,大胆章庭湮,你可曾将哀家放在眼里?”

    “臣将太后与皇上看得如天之重,岂敢漠视太后威仪?”章庭湮正色说道:“若太后顾念大局,为护皇室威严、长治久算而干扰林芊翻案,那么臣可以忽略一个小小林芊所请,为太后出一份力量,但如今太后您亲口说了,您是为了护短而枉顾朝廷律法,那么请恕臣不能从命。太后您英明一世,想要的,必然不是一个像狗一样只会向主子摇尾示好的奸臣,而是一个能站在您左右,为您护航、能与您并肩作战的人。”

    “哀家真讨厌你这张嘴,为什么总能把话说到人心坎里?”华太后将断了护甲的手搁在章庭湮受伤的肩头,慢慢地,捏下去,“可你再巧言令色,也藏不住你一心为皇上谋算的事实。”

    惭惭用力,华太后凝视面前少女因痛楚而变色的脸,“很久之前,皇上便许诺你,要赐婚你与季长安,但哀家未允,你放心,只要哀家活着一日,你与季长安,都休想与心爱之人相守!”

    鲜血透过华太后指下的绯红官袍,章庭湮右肩上伤口在华太后的掌下完全绽开,她不怒反笑,好像这疼痛并非落在了她身上。

    “臣今日来见太后,该说的都说了,臣一心向您尽忠,却架不住您一心认为臣背叛,臣自认进京至今,从未做对不起朝廷家国的事。

    今日进宫,臣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要么做个奸臣,先保全自己,要么拿出点气节给太后看,以证明当日太后并未走眼。”她忍着撕扯伤口的巨大痛苦,眼中却不露丝毫惧色,“但眼下金殿的事,太后您为了朝廷社稷必须直面,如果您真打算护短到底,而皇上又拿定了您,如此僵持下去,对朝廷的损害不可计算。皇上反正手中无权,他折腾便折腾了,可是太后,您受先皇临终嘱咐,要为皇上固守江山,如今却为了私利,而将大业弃之不顾,先皇在天之灵何以安生?”

    “你这是在跟哀家说话么?”华太后手上又重了几分,隔着官袍,她的细长手指都似扣进了伤口中,她满意地看见章庭湮眉心狠狠一蹙,“哀家的决定,要你来干涉?你不过是只小小蝼蚁。”

    “臣为的是天裕国,摄政王一事已让这个国家元气大伤,东卫一直在虎视眈眈,您忘了当初东卫二十万大军示威,而我们只能拖延时间消极对抗的羞辱么?若您与皇上不能精诚合作,国家一乱军心不稳,岂不是给东卫以可趁之机?”

    她肃然道:“究竟是您的小小痛处重要,还是整个国家的利益重要?太后是聪明人,当年从先皇手中接下担子时,必也是带着一腔热血,内心里蠢蠢欲动着,要为先皇打理好岑氏江山。数年来您不负先皇所望,以您的气魄胆识,与树大根深的摄政王相互制衡,保护皇上平安长大,您的功绩无人可以抹杀,没有您这多年来的努力,就没有今日的天裕国。可您真的甘心,在除去最大的敌人后,再一手将自己的儿子,树立成又一个劲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