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不过半天的光景就被灰雾所笼罩，加之接连不断令他头疼的事，让顾昱本就稍有低落的心情比这情景还要糟糕万倍。
把策划部门拟定的几个方案丢到办公桌一旁，顾昱敛了神色望着弟弟，“你确定要把莫澜带回家？”
顾昳点点头，眼中满满都是认真，闪烁着比星星还要耀眼的色彩，“我认定她了，我不怕。”
面对着弟弟无比端正的态度，顾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心说不是你是否认定她的问题，而是爸爸完全不会答应这段恋情的，尤其是在你小子没头脑的藏了云南白药之后。
可这话还是被他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毕竟顾昳难得如此严肃一次，不能打击到自家弟弟。于是顾昱斟酌几秒，“莫澜会答应你的请求吗？和我们一起过年？”
顾昳闻言咧嘴笑得很开，露出两颗尖尖虎牙的末端，“我有办法说服她。”
“你有办法说服爸爸么？”
“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虽然眼角泄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可怎么看演戏的成分都过于浓重了。
顾昱感觉他的太阳穴好像隐隐作痛，右眼也不由自主跳了几下，“所以？”
顾昳的酒窝越发明显起来，“所以要靠老哥你来帮我嘛。”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哥哥铁青的脸色似的。
“我可以替你拦住爸爸不要把酒杯砸到你头上，或者也可以替你送你家女王大人回家。”
“帮我在爸爸那里透露点风声，以免到时候闹得不愉快。”
“顾昳，你要清楚，爸爸本就不赞成你的恋情，而莫澜也没有想要见爸妈的意思，她甚至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在和恋爱……强求的结果往往都会适得其反。”
顾昳被哥哥的实话实说给打击到，像是被雷劈重般狠狠倒在顾昱对面的座椅上，眼角眉梢写满了沮丧。
见一向过于有精力的弟弟露出如此颓势，顾昱又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不疾不徐的开口，“如果——”
“如果？”像是听到开饭的幼稚园小朋友，顾昳倏地一下从座椅上直起来，眨巴眼睛露出期待的光彩。
“如果真的是非莫澜不可的话，我这里倒有个下下策，你可要考虑好了。”
“十年之前就考虑好了。”
“十年之前你要是现在的年纪，局面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
叹息声。
又是叹息声。
顾昱不耐烦地用食指敲着方向盘，“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路珩猜到他在来之前可能从顾昳那里得到了什么史诗级的任务需要攻略，所以也没有跟他抬杠，而是挽袖看了看表盘，然后赔笑回答，“就快就快，刚才给我发消息说想要买杯咖啡。”
闻言顾昱丢给路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和她母亲一起走却要你来接？路珩，你怎么想的？”
路珩倒是很坦荡的直视着顾昱，“没怎么想，现在不是合作关系嘛，我可没抱有其他想法。”
顾昱极度怀疑路珩话中的真实性，斜睨着他，“如此看来也不需要拉上我垫背。”
说话间就要打开车门下车，后座的路珩一把拉住他，“愿赌服输，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果让俞菲看到的话……”
“俞菲又不会出来接她，那才是见鬼了好嘛。”
虽然对路珩的语气有点不爽，但顾昱还是接受这个说法的，挑眉似笑非笑地望向后座的人，“你知道我们一直有联系吗？”
路珩处变不惊地瞥了略有挑衅意味的顾昱一眼，“在你操心我的事情前，我倒是想听听顾昳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听到自家老弟的名字顾昱就有点头疼，拧着眉头说，“想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路珩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他女朋友这么容易搞定？”
顾昱摇摇头，“说是自有方法，可我担心……”
车窗上忽然传来叩击声响，顾昱知道一直等待的人终于肯出机场了，可在打开车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欣赏神色开始变化的路珩几秒。
来人身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扣子并未扣上，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小衫，甜美的五官点着淡妆，一头长长的卷发随意搭在肩侧，在风拂过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会令人驻足的美人。
不过美人两手空空，怎么想都不像刚从飞机上下来的模样。
顾昱朝她身边环顾一圈，“行李在伯母那边？”
“伯母？叫得很亲密嘛，顾昱，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一边说着暧昧不明的话，一边把唇往顾昱的脸上凑，诱惑的意味十足。
顾昱略一皱眉，背过手将后座的车门打开，接着快速闪身，“送你回家。”
路珩一改之前略显拘谨的姿态，嘴角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欢迎回来，俞苘。”
“不是除夕的话我可不想回来。”单手撩了下发尾，从容地钻进车里，“好久不见，路珩。”
“这么客气？那干嘛非要我来接你？”
“难道现在开车的不是我未来的姐夫？”
“他要成你姐夫还有太多的路要走。”
俞苘眨着水光淋漓的眼眸，像是没觉察到路珩眉宇间隐约的抗拒一般，把二人间的距离拉近，“呐，你说，把我父亲的项上人头送给姐姐，顾昱是不是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热气吞吐在耳畔，同样的场景下路珩表现得远比顾昱从容许多，面不改色的往后靠了靠，“我们顾总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何况你姐姐大约也对这么血腥的场景没兴趣。”
踩下油门，顾昱故意绕着高架桥转了几圈，而不是直接开向俞家宅邸，他很清楚俞苘坚持要路珩来接她就是代表有些事情需要和他们商量。
车窗外不远处能看到霓虹灯光闪烁成一列，上下浮动着，很是漂亮，后座的女人似乎是被离开过久的城市所吸引，没有说话，一直看着窗外。
不知道是谁又打来两个电话，俞苘果决地掐断了铃声，把手机丢进随身的挎包里，直到顾昱打算开始绕第五圈时也没拿出来。
路珩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夹在俞苘面前晃了晃，“要不要看看？这只是开始。”
俞苘直接把路珩的手腕捉住，引着他将文件夹放回原处，“是我们所期盼的结果就够了。”
沉默。
又是沉默。
最后实在是不愿再这样浪费时间下去，顾昱索性没有开上高架桥，而是在某处停了下来。
夜色不错，相比于下午那种灰暗，天空已经明朗不少，虽然月亮隐藏在云层里，但依稀可见几颗星星。
顾昱本打算体贴地留给路珩和俞苘二人相处时间的，可没想到俞苘竟然跟他下了车，捧着之前在机场里买到却始终没有喝掉的咖啡小口啜。
谁也没有说话，顾昱最近很少有这种安静思考的机会，神游间偶尔能想起那个放在心口的女子，偶尔能想到令他不省心的弟弟，偶尔能想到完全不可预估的未来。
尤其是在俞苘回来后，更加琢磨不定的形式下的未来。
待顾昱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俞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双眸间似乎还流连着某种戏谑之色。
顾昱不自然地轻咳几声，“你回来得要比想象中早。”
点点头，俞苘没有说话，依旧看了顾昱好一会儿，然后忽的欺身上前，“你和我姐姐相处的怎样？”
“还好。”说话间顾昱下意识退后几步，不希望保持这稍微有点暧昧的距离，何况他觉得某个被留在车里的可怜人分分钟就要暴走了。
“她知道你认识我吗？”
“不如说她是否知道你曾经爬上秦轲的床更好些。”
“哦……”慵懒地拖长语调，漾出近乎魅惑的气息，“那她知道吗？”
“不。”顾昱顿了一顿，“不过今晚她就知道了，不是么？”
倘若可以的话，顾昱真想现在闯进俞宅把俞菲带走，不让她和俞苘出现在同一画面内。
可现实是，他只能认命地把车停在顾昱曾经接过俞菲的那个路口，忐忑不安地构想着今晚过后要怎么和他亲爱的女朋友解释，顺利地把事情搪塞过去。
路珩先行下车，绕过车头到另一侧绅士地打开车门迎俞苘下来，动作流畅到顾昱都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对我这个债主都没有这么有礼貌。”
“你先把赌约尽职履行完再说。”路珩半弯腰伸出手，“有这个荣幸吗？”
俞苘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掌心中，“是我的荣幸才对，路总。”
路珩扬起不怀好意的笑，似乎找到了如何和俞苘平静相处的方式，在她耳边呢喃了什么话语才告别。
顾昱愣了愣，望向俞苘远去的背影，总是有种不太妥当的预感。
事实证明，第六感准确的不局限在女人身上。
——饶是反应再快，经过许多难以言状历练偶的俞菲也无法遮掩住当下的震撼，有几分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人，女子眼中泛着妖冶又无辜的光彩。
这是……自己的妹妹……吧？
被陈妈唤回神，俞菲努力扯开笑容，尽量不让场面变得难看，“啊……好久不见。”
俞苘和继母往内屋走的时候，俞菲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眉头间隐约开始拧起浅浅的纹路。
陈妈本是跟着一同进屋的，可注意到依旧留在原地的俞菲，不放心地折返回去，“怎么了小姐，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因为先生……”她之前听到了俞菲和俞父的争执声。
“都不是。”平静地打断陈妈，“只是没有认出来而已，她的变化很大。”已经冷静下来的俞菲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定，垂目应对无比自然。
听了这话的陈妈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我还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