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菲顺手将空空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低头拨弄着沙发罩上垂下的穗，“看来是清醒过来了，需要测量体温吗？确定你不会孤独地死在家里后，放我回去睡觉。”
顾昱苦笑着轻声叹气，然后微微笑了起来，也许是病中虚弱的缘故，面部线条要比平时柔和许多。“那我应该拒绝测量体温是不是？”
体温计被俞菲若无其事地放在手里把玩着，“或者你在我面前自刎谢罪更合适？”
“嗯……那个世界也有这样的天使吗？”
“大概有。说不清正挥着翅膀朝你招手呢。”说话间将温度计塞到顾昱手中，“这个就不需要我帮忙了吧。”
没有粗暴地将水银温度计堵到自己嘴里，已经让顾昱建树的心理承受墙很是受宠若惊了，测量温度期间，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俞菲，“为什么会来？”
尽管前因与结果相比没有那么重要，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找一个可以开始的话题才是要点，而且还是能尽量避开那个令彼此都尴尬的几天前的话题。
不动声色地继续调高电视机音量，用后脑招呼顾昱的俞菲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该怎样回答呢？说实话？还是……
“我这几天想了许多事情。”空出个完美的留白时机，四目相交，“想着某些东西还是亲手熄灭更妥当。”
“希望你指的不是爱情。”顾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双眸，“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能听到变相告白。”
什么和什么啊……
俞菲佯装依旧生气的模样扭过头去，一只手理顺头发来遮住感觉微微发烫的耳朵，视线落在播放着吵闹不停综艺的电视屏幕中央，“最近你弟弟还真是受欢迎呐，换许多频道都能见到他。”
“所以顾昳在你眼里存在感更强吗？”顾昱捂着胸口做出被击倒的样子，啪地一下倒在沙发上，表情怨念。
不去理会他此时拙劣的演技，俞菲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里的人，“没有哭。”
顾昱扬起语调“嗯”了声，“什么没有哭？”
“作为客场嘉宾的顾昳被迫欣赏了下莫澜结婚的报道，他没有哭。”
“嗯……身份是秘密前男友的顾昳，没有在公众前哭泣的资格。”
俞菲转过来十分鄙视地望着他，“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还在低烧的人不明白为何要在这么没营养的话题上纠缠不休，歪在靠垫上有气无力的应了声，“有道理。”
被赞同的女子心满意足地微笑，继续貌似很有道理的教育顾昱，“而且诸多情况下都会心软。”拿起放在旁侧的遥控器将音量调低，“顾昱，我会来，不代表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灯光的角度让俞菲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顾昱的目光落在那处，将本来想好的话又咽了回去，从沙发上坐起来，姿势端正地望向眼前的女人。
“我其实很痛恨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该死的优柔寡断。”俞菲的笑容在牙关紧闭的缘故下稍微有点变形，“现在轮到我来问你，接近我，是为了我家那点财产？顾总，您的眼光没有如此不长远吧？”
俞菲看着顾昱脸上的表情百转千回，最终只是靠过来用手轻轻抚平俞菲因为情绪波动而不时发颤的嘴角，“对不起。”
没有向后躲，也没有其他多余动作，俞菲直视顾昱的双眸，“告诉我，是为了利用我吗？”
“当然不是。”对此他十分坦诚，“虽然早就清楚你的家境，不过的确没有想在你身上打如意算盘的意思。”
“之前还是之后？”
“什么？”
“是抱着利用的心态接近我，熟悉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语气顿了顿，“算了，事已至此要这个答案没用。无论真相到底如何，这已经成为你和我之间的心结。”
顾昱沉默，双眸间轻轻漾出种难言的水墨，好像和着层轻轻浅浅的伤感，“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无法反驳。”
俞菲也知该对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番话抱有怎样的态度，有点踌躇地咬着下唇，然后十分轻柔地用指尖描摹顾昱的眉眼轮廓，“其实我还是蛮幸运的，在还可以回头的时候得知这些事情。”
顾昱自嘲般地扯扯嘴角，“这是分手前的总结陈词吗？”
“也许是。”颇为严肃的板起脸，在几秒后宣告破功，泄露出小孩子式的狡黠，“也许不是。”
其实她和顾昱彼此都心知肚明，俞菲会出现在公寓中，就说明还有得挽回。真正头也不回的离开可不是这般还透着温馨暧昧的场面。
顾昱凝视她，眉弓上扬，“准备原谅我？”
俞菲眨眨眼，“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顾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没有对策的样子，“我们分手了？”
俞菲笑起来，伸手戳戳顾昱偶尔会显现出来的浅浅酒窝，“应该是。”
顾昱按住她的手，贴在脸边，“那么……俞菲小姐，我是否能有……重新追求你的荣幸？”
面对顾昱坚定不必的眼神，俞菲觉得心慌，还附带着酸涩的疼，令她没由来地想去拥抱顾昱。
顾昱没有被俞菲扭过不看他的动作打击到，依然微笑着，眼底的光芒炽热而意味声长，仿佛笃定这场博弈最终赢家是自己一般，“可以吗？”
俞菲沉默一会儿，终于肯把头转回来，视线垂下去同顾昱相较，带着不自觉却又相当明显的犹豫，“嗯……也许可以。”
给出这般模棱两可又充满希望的回答的她，大概是疯掉了吧？谁知道呢，偶尔偏离轨道也挺好的。
眼前这条并不宽敞，而且清晰可见荆棘丛生的路，究竟是连接着怎样的未来呢。俞菲想要通过自己来寻找答案。
…………
第二天，顾氏。
路珩“喂”的拖出长长的尾音，“所以？”
顾昱若无其事地轻轻敲着下巴，“还需要什么所以？”
“她没有问到底真相是什么？”
“没错。”
“我开始佩服起这个女人了。”
“坦白的说，路珩，我觉得俞菲身上和俞苘有许多相似点。按理说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应该不大相同，可是……”
“就比较难搞定这点吗？”
“不，是捉摸不定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
路珩的神色里好像堆积满了怨念，一触碰到有关的按钮就会自动呈现，此时本就心情不错的顾昱在看到此般光景后，笑得更为轻松放肆。
自从股份吞并的准备工作开始后，顾昱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怀的笑出来了。
被嘲笑者本来四仰八叉地趴在沙发上，突然很不客气地撑起上半身，非常严肃地向顾昱阐述另外的事实，“千万不要忘了，苏尘茗这位大BoSS还在前方等着你……”
“我们。”顾昱漫不经心地打断他。
“……不是吧，又要把我拖下水？”
“既然——”
“错了错了。”
顾昱如愿以偿地因为路珩委屈又嫌弃的神色笑了出来。
事情发展出团圆大结局路珩当然很高兴，只是他总比觉得内心深处有种微妙的担忧，好似有什么东西可能随时随地爆发出来，而这种情绪在顾昱说他并没有坦诚和俞苘的关系后尤为明显。
即便不想这样，但路珩已经在心里默默给俞苘冠上了“定时炸弹”的名号，也许“深藏不见的地雷”更准确些。哪怕他和俞苘之间有着狗血又复杂的关系，路珩都不能说俞苘在自己的人生中会随时引爆，然后发生无法转圜的场面。
不过顾昱做到了。
他是不是应该拍着还沉浸在和好的美妙气氛中的“纯情小男生”，说你丫的大脑短路，不如一口气全部说出来呢。
路珩犹豫半晌，做出若无其事的坦然态度，“你不和她全部说实话，没问题吗？”
“这章已经结束了，路珩。”
“确……定？”
情感方面，路珩在许多时候都比顾昱要认得清，这自然是和阅历挂钩的，不要说他流连花丛又或者怎样，事实就是，处理起感情问题，他绝对要比顾昱拿手，所以现在才会和俞苘保持着猫捉老鼠的无聊关系。
要命的是，在情感上偶尔受挫的顾昱压根就没想过向他讨教什么，在他去处理后续事件时，以迅雷之势暂时打破了他和俞菲冷战，还是用路珩觉得是下下策的方法。
真假掺半的坦白，还不如干脆一路谎言下去。顾昱这家伙现在没有理解，不要紧，早晚有天，名为“俞苘”的炸弹也好地雷也罢点燃引线，砰地抹去所有信任后，他的挚友就会明白，什么叫做“有问题”了。
相较于从来不曾发生拥有过的纠缠，被现实剥夺后的失去才是最为不能接受的。
这是路珩的亲身经历。
他不希望同样的事情会很快在顾昱身上重新演绎。
也只能希望如此。局势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谁三言两语能改变的了，他们和俞苘的合作关系还会继续下去，所以……改天拉着顾昱只会泡妞不会维持的人去寺庙里求签好了，祈祷俞苘和俞菲不会那么快就打响正面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