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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屏后有人

    吊屏后面的任天阶侧坐在桑千语身后,正倾听着,是凝听他对面那位优伶抚的琴音,仰或是听他侧角二人的谈话。 他悠悠地端起茶盅来啜饮。</p>

    然而,木制隔断挡着,符文卿并不能从纱屏里看见他。但符文卿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里。</p>

    “大人为何这样说?”桑千语看着他道。</p>

    “唔。”符文卿佯装表错了情,笑道:“我当他在场呢。”</p>

    桑千语轻蔑一笑。“那么,大人不妨就当他在场吧。”</p>

    符文卿笑容僵硬,连忙啜了一口茶。</p>

    “请大人说说,我们怎么就成了待宰的小羔羊了?”桑千语道。</p>

    “这不是明摆着吗,”符文卿道,“是早就谋划好了的。几个月前,宗楚客殿庭上扑杀了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还大呼称快。皇上虽未追问,但一直闷闷不乐。因此,宗楚客等人开始感到忧惧。他的不臣之心,由来已久。借此时机,他策划了一场刺客游戏。</p>

    宗楚客雇杀手刺杀他自己,实则刺杀的对象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他捏造了张德坤越狱的事实;当然,这也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怕他的计划还没有实施,那个他自己雇的杀手就先取了他的性命。”</p>

    符文卿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在,恐怕只有你和你的杀手朋友知道,皇上已经死了。”</p>

    任天阶正举杯到唇边,听到这里,他眼睛陡然一睁,手也定格了。</p>

    “那驾车辇里的死尸,果真是皇上。”他心想。</p>

    桑千语也定定地看着符文卿,良久,她道:“既然皇帝已经驾崩,为何不发丧?”</p>

    符文卿两手一摊,道:“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p>

    桑千语冷笑一声:“谁信呢?”</p>

    “也许,也许很快就会宣布。”符文卿道,“五万府兵驻扎在长安城中,维稳工作一旦落实,便可立即发丧。”</p>

    “你的意思是等韦后将朝政大权掌控于手的时候吗?”</p>

    “嗯,”符文卿呷了一口茶,轻快地道。“我可没这么说。”</p>

    “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巡按大臣。”桑千语心下道。“长安的兵都被韦氏控制着,做官的,谁不知晓。皇帝既已死,他不愿得罪后主。也好,且问问他。”</p>

    桑千语啜了一口茶,道:“那么,大人又该如何打算?”</p>

    “我自然还是皇帝亲点的巡按大臣。”符文卿淡定地道,“我仍然有我的职务要办的差事。”</p>

    桑千语点点头。“那么,巡按大臣的立场一般是如何呢?”</p>

    “他们多数保持中立。”符文卿说着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却不免总站在获胜者的舞台上。”</p>

    “嗯。”桑千语轻叹道,“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见你了。”</p>

    符文卿笑笑。</p>

    “听说,符大人近年来一直很留意宗府的动静。”桑千语道。</p>

    “啊,姑娘年纪轻轻,见闻倒是广博。”</p>

    “宗楚客的弟弟,宗晋卿,是大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可有假?”桑千语微笑道。</p>

    “这么说,姑娘倒像是我府中的人。”符文卿道。</p>

    “大人十分关注宗晋卿,不为别的,只为,你想让他死。”</p>

    “啊,看来姑娘很喜欢揣测人意。”符文卿似笑非似的道。“不过,揣测错误,便是造谣了。”</p>

    桑千语微微一笑:“他愿意达成符大人的心愿。”</p>

    符文卿不说话了,沉思着。优伶的曲子已换了几首了,正新弹一曲,曲调依然高高低低,子虚乌有。</p>

    “不过,杀了宗晋卿,对他有什么好处?是有人付银子了吗?我们很确定,没有那么多的钱挥霍。”符文卿道。</p>

    “大人都确定了,还用怀疑有什么经济损失吗?”</p>

    “这可说不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符文卿精于世故。“还是直接说出你们的条件吧。你要我为你们的麻烦做些什么?”</p>

    “一件小事。”</p>

    “小事?”</p>

    “对,在大人能力范围之内的一件极小的小事。”桑千语强调。</p>

    “不,我办不到。现在这个时局,我什么都做不了。”符文卿拒绝了。</p>

    “我确信,大人绝对能办得到。”桑千语很自信。她说着拿出一封黄皮信函,慢慢地推到符文卿的面前。</p>

    “打开看看。”</p>

    符文卿瞥了她一眼,拖过信函,从信封中抽出一张折叠的宣纸。</p>

    “苏……”他展信,阅览第一个字的同时,神色猛然一紧。</p>

    “告诉我,你从哪里得来的?”符文卿双眼盯着信函,严冷地问。</p>

    “苏安恒,一个微贱的习艺馆内教,哪儿来的胆识和谋略策划诛杀武三思等人。”桑千语道。</p>

    “姑娘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符文卿正色厉声,瞪着桑千语。</p>

    “就算是前太子主谋,发动兵变,也欲意诛杀武三思、武崇训,但,武三思却是在左右羽林兵到来之时的前一天就死在了家中。”桑千语下巴一扬,“你手上的书信,可是你与苏安恒的协议?”</p>

    符文卿没有说话,努力地瞪着她。</p>

    “想不到杀武三思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桑千语道。“苏安恒为人矜高,自然不会有符大人这么好命。前太子兵变失败,不消说,下场惨烈。苏安恒也跟着倒霉,下狱不久,便不声不响地死在了狱中。是巧合吗,符大人?当然,韦后肯定在先听闻。你以为前太子死了,她就不会追究下去吗?那么刑部侍郎李默,又怎么会为了这起案子,还待在府衙呢?恐怕……”</p>

    符文卿突然伸手,一把掐住桑千语的脖子。还没等他卡得应手时,他的手腕上就着了一记。他惊的手一松,电光火石般急忙缩了回去。再一看,手腕上划破了一条血痕,鲜血直外溢。</p>

    符文卿忙掏出随身带的白绫汗巾,在流血的手腕上绕了起来,一面淡淡地道:“说了半天,还真怕他不在。”</p>

    任天阶双睫低垂,漫不经心地调弄茶具,神情也是泰然自若。</p>

    桑千语抚着脖颈,怒视着。她瞅了一眼扎在隔板上的飞镖,向符文卿道:“你若是再敢妄动,飞镖的方向可不是就在你的手腕上轻弹一下那么简单了。那东西,便宜的很,街市上要买,一吊钱可以有一大把。”</p>

    “知道。他惯常使用这等普通暗器。”符文卿绑好手腕,两手十指相交搁在桌上,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平静地看着桑千语。</p>

    “抱歉,这出乎了我的意料。”符文卿说。</p>

    桑千语见他并无浮躁与不安,想必并非是为了那封信而发怒。她也平复了心绪,继续谈下去。</p>

    “对,”桑千语道,“有些事情,身居高位的朝廷大员,一般是想不到的。比方说,我们带着这封信,被李默抓了,或者被韦后的某个千牛卫给捕了。听说,你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他都没有不高兴。难道这点小忙,符大人就帮不得吗?”</p>

    符文卿知道她指的是武三思被杀一案,他侧面吹了风给李默,说是一个专为朝廷做事的江湖杀手做的。栽赃的技俩,被他们识破了。符文卿瞅了她一眼,道:“好吧。那点小忙,我试试。”</p>

    “多谢。”桑千语不冷不热的说。</p>

    “不客气。”符文卿道。“宗晋卿,我们得到消息。他近期会在新罗与兵器制造商金氏家族的代表会面,他们曾未谋面,你可以先除掉金氏家族的代表接近宗晋卿。我会给你金氏家族的资料,你们即刻出发赶去新罗,也许还能赶得上。祝你们好运。”</p>

    桑千语起身走向身后,掀帘进去,在任天阶的侧方坐下去。</p>

    “他走了。”桑千语显得很兴奋。“我都按照你教的做了。怎么样,我的表现怎么样?”</p>

    任天阶看着茶具,像是在思考,但,慢慢地:“嗯。有待商榷。”说得不悲不喜。</p>

    好不扫兴。桑千语低声道:“哦,好吧。”</p>

    任天阶看了看她,又安慰的:“嗯,还不算坏。达成了约定。”</p>

    “那个符文卿好狡猾。”桑千语愤愤地向任天阶控诉,“他想掐死我呢!”</p>

    “有我在,他掐不死你。”任天阶沉声道。“他只是确认是否是在跟我做交易。”</p>

    桑千语望着他看过来的眼睛,乌黑深邃,亮亮的,还能照见她的身影。他那张呆板漂亮的脸,因为皮肤下布满的流动的热血和鼻孔气息的微热,令她感到十分安宁和舒服。因而,她不愿再矫情。</p>

    “好吧。”她轻快地说,语气里还有点痴迷的味道。</p>

    任天阶却又有些承受不起了。他又别过脸去,不看她。</p>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桑千语笑问。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p>

    “新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