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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关氏遇刺,文程璧离县(三更合一)

    如果钱掌柜并没有什么非要将生意做大的野心,那他也根本不会跟孙紫走那么一趟。甚至会觉得孙紫病的不轻,再或者是有其他什么企图的嫌疑。

    总归,就是不会将她真正当成一个生意人,在跟自己谈判。

    可若是他有这份野心,有目光并且有胆识,那他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闯一闯,更何况只是跟一个小丫头走一遭而已。

    钱掌柜,就是后一种人。

    于他而言,孙紫的眼睛好似是有魔力,能让人不自觉的陷入其中,相信她的话,并且相信自己这个决定,绝不会让自己后悔。

    然,事实上。

    当即拍板跟孙紫走这一趟之后,钱掌柜确实没有后悔。

    他现在是明白了,孙紫不是太过自负口出狂言,而是她真的有这份实力。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丝绸?”钱掌柜的语气有难以掩盖的激动和兴奋。

    他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丝绸,知道那是时下邺城最流行的纺织品,可他终归没有亲眼看过。曾以为自己或许有朝一日可以亲自去邺城看一看,琢磨一下丝绸的生意,却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货源,竟然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

    “估计消息也是有心人封锁的。”孙紫淡淡道,“有人想和我家公子做生意,但是被我家公子拒绝了,现在估摸着他还没有放弃,所以便不想其他人再得知这个消息后,来跟他抢那货源而已。”

    这个人的行事方式听起来有些耳熟,钱掌柜瞪大了眼睛,“姑娘说的可是那穆家?”

    孙紫蹙眉道,“穆家是穆家,常靖义是常靖义。我觉得若是穆老爷子能掌控穆家的生意到现在,那穆家绝对不会是这番模样。”

    “姑娘说得对!”钱掌柜抱拳,“钱某本来也分外崇敬穆老爷子,开这一品布庄,实际上也是在等着穆家能找上门,希望从此融入穆家,成为穆氏一份子。毕竟这背靠大树好乘凉,单打独斗一个人,钱某确实无能为力。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穆家风云变幻,竟让常靖义那等小人掌了穆家所有的生意,从此以后穆家的口碑便一落千丈,钱某也断了再加入穆氏的心思。只可惜……”

    后面的话他不说,孙紫也知道是什么,“穆家如何,我暂时先不与钱掌柜讨论,钱掌柜不妨先看看这些布。”

    陈婆子将后织的棉麻成品摆在钱掌柜眼下,孙紫之前看过,确实是与之前的布匹看起来不甚相同,若是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她也可以放心的做这笔生意。

    “这布料确实是比现行的布匹密实的多。”钱掌柜客观的评价,“这样的布匹,哪怕是在普通百姓的眼里,也会非常受欢迎。只是这布看起来这般细腻,实际上也会比别的布贵上不少才对,姑娘又是有什么样的把握,才会说出让其他布源再卖不出去的话?”

    钱掌柜这次再问,便少了之前轻视的态度。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他更希望孙紫能尽快说出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管分利如何,他都有了跟孙紫做这笔交易的心思。

    “这就看钱掌柜如何打算了。”孙紫挑眉看他。

    “我?”

    “若你想让其他布源还有售出的机会,那就把这布匹的价格定得高些,可若钱掌柜愿意薄利多销,价格只比现在市面上的布匹贵那么一点点,那我确实觉得,以前那些粗布麻衫,便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钱掌柜明显有些不信,“姑娘,这布能比市面上的好上这么多,定然是耗费了纺织人更大的心血才能织成,若你说可以与曾经的布料卖出差不多的价格,这钱某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持怀疑态度。”

    孙紫笑道,“谁说这料子就会耗人心力?钱掌柜不妨看看我们这儿的纺织机,和外面的有什么不同?”

    钱掌柜的视线顺着她的指向扫过去,睁大了双眼。

    他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堆奇奇怪怪的机子,若不是他被丝绸吸引了全部视线,他定然也会问一问孙紫此为何物。

    却原来,这些是纺织机?

    这还真跟他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这布,还有这丝绸,都是用这机子织出来的?”

    “不仅更省时省力,而且布的质量也更好,钱掌柜以为如何?”

    “妙啊!太妙了!”钱掌柜这把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疑虑,他来这一趟,可真的是开了眼界了。

    这一激动,说话都带着颤音,“所以说,这布匹不仅质量好,而且实际上织出来也会更省力?”

    孙紫毫不惊讶他现在的态度,事实上,但凡一个生意人,遇见这种事情,都会激动的快要混了头脑。

    “钱掌柜,我带你来这里,可是抱了十足的诚意,要知道那常靖义有多难缠,他多番寻人过来打探消息,都被我家公子费力拦下,才有的现在我们与一品布庄的合作。”

    钱掌柜点点头,他如何会不懂这些?想必这织布机绝对属于这布料行业天大的商业机密,这姑娘就这么带着自己来看,说明人家是真的有合作诚意的。

    “而且不仅如此,我们公子也说了,若是钱掌柜肯合作,那将来我们开始在绥远县供货时,一品布庄就享有一年期限的独家经营权。”

    “独家经营权?”钱掌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想必您也看出来了,那邺城流行的丝绸,全部都是由我们这里产出,你说如果我们只单独给你们一家供货,这算不算的上是独家经营权呢?”

    钱掌柜眼中仿佛已经能看出一品布庄辉煌的未来,他一定是撞了大运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他暗自搓搓手,心道回去后一定要给祖上烧一烧高香,“听姑娘一直提起你家公子,不知道你家公子究竟是……”

    “是绥远县县丞文大人的长子,文瑾瑜。”

    钱掌柜忽然感觉他这不是撞大运,而是的吃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文县丞?

    对啊,早就听说了文大公子制作水车,让绥远县的农民们种地省了不少力气,造福于民。

    说不定这纺织机也是他制造的,只不过因为是要从中做把生意,做到机密,所以才没有弄得天下人都知道。

    人家有钱又有权,却不自己开个店铺,而是找上了自己,这说不定还是文县丞的意思。

    毕竟文官嘛,难免迂腐些,总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从商从工,所以才拐了个弯。

    看,孙紫其实没有说什么,但钱掌柜就自觉自动的把所有事情都脑补了一遍。

    再看向孙紫,眼里显示的全都是迫切。

    “姑娘,不知钱某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这第一批货源?啊不是,钱某的意思是,先跟姑娘签订下合约,分红也就按姑娘说的二八分成,钱某绝对再无异议。”

    这态度转变的那叫一个快。

    孙紫道,“既然如此,不如钱掌柜先跟我回县城,咱们再谈谈其中细节,如何?”

    “好,好!”

    ……

    布匹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明庭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问她,“你若是想要彻底断了穆氏布业的生意,自然要将这新布的价格压的较低,不怕到时候供不应求?”

    “不怕,等我们卖出去第一单,就会有更多的欠款入账,到时候我将纺织厂再扩大些,多招些人手,这货源不就能更充足了一些?”

    “再扩大?”明庭饶有兴致的问她,“那小宅的院子可就那么大了,再多来几架机子,多招人,你要放在哪里?”

    “将你那宅院中间的墙打通不就得了?”孙紫无所谓的道,“反正你那院子宽阔的很,再多三十架机子都放得下。”

    明庭笑,“你这是打上了我的主意?”

    孙紫把手中的毛笔一扔,舒舒服服的靠坐在椅子里,“占了我这么大的便宜,我要你一处院子你也不亏!”

    她眼里的试探一丝不拉的落在明庭的眼中。

    两人都没有戳破那最后一层答案。

    明庭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孙紫也不知道若他真的解释了,那个答案会不会被自己接受。

    索性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事情早晚都会有一个水落石出,她也愿意先享受这一段风平浪静。毕竟对她来讲,回到穆家,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今天字便练到这里,小紫先给公子去熬安神汤,公子可记得一定要按时喝掉才行哦——!”

    最后那个“哦”字,她拉了一个长音。

    明庭淡笑,看来她又起了要整自己的心思。罢了,挡也挡不住。

    想必今晚这安神汤,还非要他自己喝下去不可了。

    话是这么说,思想工作也给自己做的足足的。

    只不过某人在享受到被捆在被里还急于想要出恭,却不能自己明目张胆的走到茅房里痛快一场的时候,他终于叫停了每晚的安神汤。

    孙紫也终于得意的扬起了嘴角,“瑾瑜,腿既然已经感受到温度了,还是要早点学会走路才好呢。”

    明庭:“……”

    他是真的栽到这个小妖精的手里了。

    ……

    邺城来人了,淳太妃对绥远县县丞上供的丝绸万分满意,特地重赏文经年,赏了他白银五百两。

    而又有年中时候,文经年上书的关于修堤建坝,合理开发利用山地等一系列问题,令今上大为震撼,再算上水车之事已经传到邺城官僚之间,今上决定对文经年重用,只要等今年年末官员考核完毕后,文经年就会调到邺城为官。

    这个消息传到文县丞耳朵里的时候,可比他得了五百两银子要高兴地多。

    不过那五百两银子他还是要供在祠堂里的,跟祖宗说明他文家在他这一辈竟然能得了皇室的封赏。

    关氏看不下去,文经年有时候在这方面还是挺混的,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那五百两银子有他什么事?

    从自己的私帐上强抠出来五百两打算给孙紫。

    孙紫推拒了。

    关氏的心意她领,但她这段时日也了解了,这古代官员的俸禄实际上极低,五百两对于关氏来讲,说不定都已经是她一整个身家了。

    “还是从商赚钱啊!”孙紫扬天长叹,区区一个青楼老鸨都能拿出来一万两,太妃打赏臣子竟然还这么寒酸。

    难不成小说里一掷千金都是假的?

    “不都说邺城的人随随便便都能拿出来成千上万两白银吗?”

    明庭笑道,“能拿出来的银子,也不是靠着俸禄而来,多数官家手下都有自己经营的商铺店面,若真的只靠那微薄的俸禄,邺城的大部分官员会饿死在百姓前面。”

    “所以说,这当官的真虚伪。”孙紫拉下脸,“还分什么三六九等士农工商,明明自家就仗着便利从商嘛,还要看不起商人,自觉高人一等,真真是虚伪极了!”

    明庭没答话,那一群人,可不是权诈造作之流吗?

    文经年的做派,孙紫多多少少心里都有气。

    本来嘛,那丝绸又不是他的。就连上书的那些,也是自己的建议。他白得了这么多东西,竟然连一杯羹都不分给自己,五百两是不多,但好歹能塞塞牙缝!他是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了敛财都有多么丧心病狂了。

    若不是关氏会做人,她差点就想甩袖子走人了。

    算了,看在他的官路替自己打开邺城的市场,自己也就不多跟他计较了。

    “淳太妃啊淳太妃,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明庭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笑意更是爬上眼角,“这跟淳太妃又有什么关系?”

    孙紫叹道,“她‘重赏’了你爹,就说明这料子实际上不值五百两,要知道当初等邺城的买主来了之后,我还打算一千两一匹呢!没成想这淳太妃就直接给我定了价了,那我要如何开口再说卖一千两?”

    明庭笑出了声,“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一匹丝绸,一千两,怕是她以后能在这小县城横着走。

    孙紫挺了挺腰板,那还不容许别人做个梦啊!

    “不过你说的其实不然,所谓重赏只不过是一个辞令。你要相信,若是你真的卖的比五百两少了,那便证明别人可以花更少的价格,就能买到太妃眼里价值五百两白银的东西,那你说到时候太妃是有颜面,还是没有颜面呢?”

    诶?

    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

    “那岂不是我可以卖到一千两?”

    明庭:“自然可以。”

    孙紫就差蹦起来高呼万岁了。这么一来,她完全可以凭着卖丝绸发家致富嘛!

    “我先将这个消息告诉婆婆她们!现在看来邺城快来人了,她们也该着手准备着。啊!对了,我还得扩工,还要重新招木匠做活,还有柳妈妈那里,也先该付她一部分分红,我真是太忙了!”

    明庭转了下眼睛,“那么大忙人,最近的早膳我还有粥喝吗?”

    “没了没了!”孙紫摆手,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去整他?

    明庭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孙紫白了他一眼,这厮找虐还成瘾了,现在天凉,热腾腾的粥端过来也已经凉个彻底,既然整不到他,自己又怎么会傻乎乎的还去下厨房?

    “我先去村里点货,然后运到一品布庄,不管怎么说,这第一单我还是亲自要走一趟的。”

    明庭点点头,“阿文,你和小紫一起。”

    她现在不是普通的小丫鬟,文家最近的事儿也都传到绥远县各个角落,保不齐就有那些个见钱眼开的打什么歪主意。

    孙紫也知道现在的形式,尤其暗处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常靖义。

    万一他想要从中搞破坏和如何是好?

    也不跟明庭推辞,带着阿文便走了。

    陈婆子等人将货装在车上,跟孙紫闲聊,“这村里听说又要招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以前那村里是谁家生儿子羡慕谁家,可你知现在怎的?倒是都羡慕生女儿的了!”

    “为什么?”这孙紫倒是没有想明白。

    “为啥?还不是生个女儿会织布能赚钱?”陈婆子笑着跟她打趣儿。

    孙紫一听,笑个不停,“那刚生下来的小娃娃会什么?等她长大了会织布,那至少也得十多年才是。”

    等到十多年后,无论是纺织机也好,还是这丝绸也好,定然都不会再是秘密。那时候丝绸又怎么可能会卖出现在这种价格?早就归于平淡了。

    “不会织布,也有盼头啊!要知道现在咱村子里,你可是他们的榜样,各个家里都跟着自家闺女说,长大了得学小紫姐姐。”

    “学我做什么?”孙紫莫名。

    “学小紫姐姐找了个好人家啊,不仅自己家富了起来,便连那村里都跟着沾光!”

    “……”

    孙紫掩面。

    她这算不算无意间教坏了一群大齐未来的花朵?

    抱着对人生的怀疑,孙紫默默又踏上了回程。

    将布都运到了一品布庄后,孙紫将以后负责联络运货的人与钱掌柜介绍了一下,便打道回府。

    只不过回府的这一路上,倒是又听说了一件奇事。

    ——县丞夫人遇刺了。

    孙紫与阿文对视了一眼,均在对反眼里看出了诧异。

    “快!回府!”孙紫命令马夫。

    阿文皱了皱眉,“这好端端的,夫人为何会遇刺?”

    孙紫也一头雾水,她跟关氏相处久了,还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儿,“等回去就知道了,只希望夫人平安无恙。”

    回到了府,府里的下人手忙脚乱,一盆盆血水从房间里端了出来,孙紫看了胆战心惊。

    抬眼望过去,文程璧和明庭都在,而文程璧正皱着眉头背靠在门上。这个姿态……怎么看起来不太像担心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夫人怎么样?”奔过来,孙紫问两人。

    文程璧见是孙紫,本欲说话,可忽然顿住了口,又歇了回去。

    什么情况?孙紫一脸懵,再转过头看明庭,“夫人如何了?”

    明庭刚要开口,却只见关氏完好无损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又带上了门。

    孙紫:“?”

    受伤的不是关氏?

    关氏像是无力般,指了指旁边的屋子,三人心领神会,跟着一起过去。

    “今日也是吓死我了,只是逛逛集市,却突然出来一群蒙面的家伙,那手里的大刀,我看着都胆寒。”

    关氏好似惊魂未定般,“要不是常凌倩那丫头,没准你娘真的要命丧他们刀下了。”

    明庭眉心微蹙,思虑片刻说道,“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刺于您?”

    关氏拍拍胸脯,“可不是?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做事的,这qīng tiān bái rì的,便有人明目张胆的行凶杀人,这满城的百姓还不得人心惶惶?”

    孙紫哑然,她毕竟是个外人,这种时候没什么插话的余地,只不过……

    朗朗乾坤的,还有人当大街上就敢行刺县丞的夫人?

    她给这群刺客点个赞啊,你们胆子还敢更大一些吗?

    明庭略有不解,“他们为何刺杀您?”

    关氏想了想,“那时候我听那群人说,要杀了……狗官,大概是冲着你们爹来的。”

    杀了狗官?

    孙紫差点笑出声,这文经年是做了什么,引起这帮绿林豪杰的愤慨,竟然还有人要当街刺杀?

    明庭继续问道,“可那些人明明是冲着您来的。而且一见伤了人,他们转头就跑,这又是什么道理?”

    关氏也不太明白为何,大概是那群人看着无畏,实际上也怕得很!

    一直闷不吭声的文程璧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娘,那常凌倩受了伤,你给她送回穆府去也就得了,干嘛还要带回家来?”

    关氏一瞪,不明白他这是哪儿来的脾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好歹也是救了你娘的人。”

    文程璧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孙紫一眼,最后不知想了什么,转身出门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关氏有点生气。

    明庭倒是清楚文程璧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没有点破。

    不管想什么,他都不会如愿罢了。

    ……

    文经年也从县衙特地赶了回来,他要升迁的消息才刚下来,绥远县境内就出现这样的事儿,他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让他惹众人非议,阻止他升官。

    他到底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丞,该有的敏锐度还是有的。

    明庭怀疑的那些,文经年也在心里过了一遍。

    “怕是真的有人想要从中作梗,阻止我去邺城。”最后,文经年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关氏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明庭默默的思考了一瞬,总觉得还是不太可能。

    上一世文经年也是这时候听说了邺城那方面的消息,怎得不见有人刺杀他?

    又想了想现在躺在房间里的常凌倩,明庭嘴角处划过一丝了然。

    而明庭的猜测,马上便被文程璧证实了。

    “常靖义那个老油条!”文程璧气势汹汹的回了府,一脸的戾气让关氏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她那个平时风流潇洒,桀骜不驯的儿子了。

    “程璧,怎么回事儿?你去穆家了?”这关氏倒也没多想,人家的女儿替自己受了伤,她理该找个人去告知一声,只不过刚才是在太忙太乱,她一时没想起来。

    如今程璧去了,也算全了礼数……

    “我让穆家将人接走,结果那常靖义说什么?他是入赘到穆家,不应该有姨娘也不应该有外姓的女儿,根本不接常凌倩回府,这算怎么回事儿?”

    关氏惊了一脸,“你真去穆家让他们接人了?”

    文程璧反问道,“是啊?怎么了?难道让她一个姑娘家住在我们府上就是正经了吗?”

    关氏本来想斥责他,但文程璧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那常凌倩住在文府总归是不妥的。

    “可你不该如此态度,至少也应该跟娘支会一声儿,咱们备上厚礼,再登门感谢才对。”

    虽然她打心里膈应常靖义,但他女儿救了自己的命,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分恩情。

    文程璧轻哼了一声,“用不着感谢,人家现在是打算将那女人扔在我们家不闻不问了!”

    关氏吓了一跳,想起文程璧回来时的话,“你刚刚说的话,真是那常靖义所说?”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不是那伪君子是谁?”文程璧道,“我看他就是想趁此机会,让女儿赖上我们家!”

    关氏总觉得不对,出于良心,她忍不住想给常凌倩辩驳几句,可还未开口,只听幽怨的一声……

    “文公子这话,是说给凌倩听的吗?”

    众人回头,只见那常凌倩捂着胳膊,一脸苍白,眼中带着震惊与凄凉,正死死盯着文程璧的方向。

    关氏急忙走过去,“你怎么直接下了地?快些躺回去。”

    常凌倩咬了咬唇,本就纤瘦的她,如今只穿着一层单衣,在秋风中瑟瑟而立,只觉得更加单薄的让人怜惜,“文夫人,凌倩本就是低贱之人,不配在这文府行走,这就告辞了。”

    她这么一说,关氏良心何安?立马就将人拦住,“常姑娘,你别听我家那混小子胡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怎么会不配在文府行走?你快些回去休息,我去穆家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此话一出,常凌倩小鹿似的双眼,立马就蓄满了泪痕,“夫人莫要再去了,凌倩已经不是穆府的人了。”

    关氏一惊,“这是哪来的话?”

    “祖父他……不是,是穆老太爷跟爹爹说,凌倩不姓穆,没有资格住在府上。若是爹爹不将我赶走,他就要将爹爹一起赶出穆家……凌倩自知是自己的存在害了爹爹,只能主动提出离开穆家。现在,凌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要去往何方了。”

    边说着,眼角的泪痕便顺着侧面滑落到下颌。

    真真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美人一落泪,尤其是眼前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为长辈,关氏那同情心登时就止不住了。

    要说这常靖义说不准就是害了芳菲的人,只是这事儿,到底不能怪在孩子身上,常凌倩又有什么错呢?

    这孩子也是孝顺,为那不称职的爹着想,可当爹的还真狠心,说给孩子扔出来就扔出来了。

    这么娇滴滴一美人儿,你让她去哪里是好?

    当做了决定,“常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在我府上,你现在受伤,身边怎么能离了人照顾?安心住下来,等你伤愈后,我再去穆家跟你爹谈谈,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你爹,不能说不管你就不管你,他得负这个责任。”

    常凌倩抬眼看了一下文程璧,只见他满脸青色,但未对关氏说的话有什么质疑,又看了眼文老爷……

    “你不用看他,这个家的后院,我说了算。”关氏拉着她道。

    文经年感受到她的视线,点头,“你放心住下便可。”

    这个时候要是给人赶走,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岂不是更不利?

    孙紫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常凌倩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那次在胭脂铺就已经领教过了。

    她能甘心一无所有的被撵出穆家?老子信了她的邪!

    而明庭也与她想的差不多,常凌倩救了关氏?然后顺理成章的住进了穆家?这事情未免也太巧合。

    更何况,那常靖义此时被征地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又与文家产生了间隙,他会放过与文家凑近关系的这次机会,还将文程璧给撵了回来?

    穆老爷子在穆家的处境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若是再等上一段时日,常靖义的生意一一受挫后,穆老爷子趁机夺回大权,还有可能将这常家几人撵出府。

    可现在,完全没可能的。

    这一大家子里,只有文经年不在意常凌倩的去留,左右不过是一张嘴。他全身心思都放在究竟是谁在给他使绊子,毁他名声。

    是郡太守?还是其他县的县丞?又或者是自己管辖的领地出现了什么心思不正的人?

    不过他无论如何猜,大概都是猜不到点子上,最终只是一头雾水。

    ……

    乡试的时间是每年的八月,所以又称为秋闱。

    考试地点设立在郡上的贡院。

    八月初六时,监考官们入闱。

    乡试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也就是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而常凌倩住到文府的那一日,便已经是七月二十九。

    文程璧本欲初三启程赴郡上参加乡试,可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再加上他心头愤懑,等不及初三,次日便决定先行。

    关氏是有些不明所以,这前后也就几天的时间,干嘛走的这般匆忙?

    文程璧对她道,“娘,人家都是早早的到贡院去熟悉环境,静下心来再筹备考试,我现在去便已经晚了,如何有匆忙这一说?”

    关氏总觉得这几日,这个儿子变化的有些大。但不排除是他真的长大了,懂事儿了,也不像以前那般孩子气。

    她这心里是又欣慰又心酸。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文程璧安抚道,“娘,您放心,我已经不是需要您在大街上扯着耳朵教训的孩子了,这次乡试,我一定会给你中一个解元回来瞧瞧。”

    一听这话,关氏笑他,“就临时抱了那几天佛脚,你便能中解元了?那你是打算将其他寒窗苦读十数年的学子置于何地?”

    文程璧不屑道,“娘,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平日里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求上进,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认真起来,就会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你儿子我就是这种人。”

    关氏:“……”

    得了,这确实是她儿子,没变。

    本以为文程璧不会再说其他,可关氏临走,文程璧在她身后却又来那么一句,“我兄长都能坐身家中而扬名天下,我便如何会不如他?娘,你们不要太看不起我。”

    关氏这心里顿时就是一颤。

    可转过头去,文程璧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对,好似只是在平淡的述说这么一件实事。

    关氏冷静了一番,心道可能也只是程璧不满瑾瑜能白占了那份功劳,所以才要发愤图强而已,又嘱咐了他几句,方才离去。

    而另一边,常凌倩听说文程璧次日便要赴郡上参加乡试,心里难免着急。她还未与他搭上话,这人就要走了,那还如何的红袖添香?

    然而,在听到下人说他是临时改了时日后,这急恼瞬间便化作了羞愤。

    “文程璧,你竟然在躲我?”

    常凌倩紧紧的抓着底下的褥面,一大片的褶皱上,只能看到她如玉的手指泛出青白色的青筋。眼中满满的都是恨意,恨那文程璧不解风情,不仅想要立即将她送回穆家,现在又提早了日程,就是为了不想跟自己同出一个屋檐下。

    “孙紫……一定是因为那个jiàn rén!”

    她今日便见到了孙紫,与那日在胭脂铺相比,她差点都没有认出那个人。

    只是短短一两个月而已,她竟然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长高了许多,肤色变得细腻光亮,就连身段都更加玲珑有致了。

    外面人都曾传文程璧对她极为照顾,她在文家也确实不像个下人。指不定哪天就摇身一变成了这文府的主子,到时候她还有什么戏可唱?

    更别说,孙紫还有那样一个身份……穆家大xiao jie是文程璧的未婚妻,这才是她最大的威胁。

    所以,她在文府的这段时日,即便不能先引得文程璧的注意,那她也要先将孙紫除了。

    对,亲手将她除了,看那陈天喜还能拿什么来要挟自己。

    打定了这个主意,常凌倩安心睡去。

    她现在是关氏的救命恩人,文家谁都不能轻易将她如何……

    文家是不能将她如何,但是就有那么些人,压根便没给她放在眼里。

    漆黑的屋子,除了常凌倩平稳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可若她此时能够睁眼,定然会看见有一人正肆无忌惮的在她房间里找东找西。

    行文吹灭了**香,偷偷点亮了火折子,将常凌倩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最后皱着眉头,一把掀开常凌倩的被子,半点不将她当成女人的就往她怀里掏去。

    ……

    “主子,找到两包毒药,属下刚刚闻过,不像是我们大齐的药,想必还是来自大荣。”

    大荣没有大齐繁华,却有毒物盛行,是以大荣最擅长用毒。

    无论是将文瑾瑜害成残废,还是使得穆老爷子缠绵病榻多年,都要归功于大荣的毒药。

    “看来那常靖义就是大荣的奸细,这一点绝对没错。而常凌倩此次还带着毒药来文家,肯定也是别有一番目的,说不定就是针对主子您而来。”

    连行文都能断定的事情,明庭自然早就不再怀疑,只是他感到匪夷所思的,这常靖义是奸细,小紫却是他的女儿……

    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行文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这个时候脑子里还在想些什么,只能轻咳了一声,企图拉回明庭的神智。

    果然,明庭敛了笑。

    “去送两包面粉,放回到原处,时刻盯着常凌倩的动作,及时与我汇报。”

    “是,主子。”

    ……

    次日文程璧与友人一同去往郡上,文府的人,包括孙紫在内,都送他到了绥远县的城门口处。

    比起往日来,文程璧的话更少了些,只是与众人一一道别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明庭相信自己不是错觉,文程璧的眼神,在小紫身上停留的时间足足有他人的三倍之久。

    只是他比以前更为内敛了许多,城府也更深了些。

    一旁的常凌倩气的羞红了脸。

    她一大早上起来装扮自己,就是为了在文程璧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可直到走之前,文程璧连看都未看她一眼,那她如此精心的打扮是为何用?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目光落在哈切连天的孙紫身上。

    不只是明庭注意到了文程璧的视线,她常凌倩也一样。

    想她堂堂绥远县第一美人儿,文程璧竟然都不看在眼里,他不仅辜负了自己的情深,也白瞎了那一对眼!

    看起来关氏对那个jiàn rén也不错的样子,不如她就利用关氏一次,彻底断了孙紫成为文家主子的可能性。

    “小紫这是困了?”关氏对孙紫确实是好,若是一般丫鬟,她怎么可能多问一句?

    一旁的锦绣笑道,“小紫姑娘还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年轻人觉多,今日醒的又早,现在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可不就是困了?”

    被这二人说的,孙紫顿时红了脸。

    只是她这一红脸,倒惹得关氏大笑,“说她是孩子,脸皮还真浅。罢了,本来难得出这么早,还想让你陪我在这集市上逛逛。现在看来,还是早些放你回去睡觉比较好。”

    孙紫吐了吐舌头,刚想答话,却只听一旁常凌倩道,“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凌倩陪你逛逛可好?”

    ------题外话------

    前面关于小紫生日有一个bug,一直以为乡试是九月,后来才突然想起来在古代那是阴历八月,所以重新设定了一下小紫生日日期,剩下的都不影响,小可爱们可以放心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