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吧。”没过脑子的六个字就这样发给了归景。
“哎哎哎你干嘛去啊！”姜若离喊着追了出来。
“大概是心情不好想去走走吧，别追了。”
安聊乐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给归景发起了微信，“程素跑出去了，可能会去找你，看脸色不太好。”
室友们看着程素一鼓作气换掉睡衣穿好衣服拿着钥匙手机冲下楼，一脸，不，三脸懵逼。
直到闷热的气息和聒噪的蝉鸣将他包围，程素才发觉蹬着自行车的腿有些发酸。
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骑自行车带起的风呼啦啦在耳边吹过，推着他向前走，可程素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目的地。
去找归景吗？他在哪里？工作室？还是他家里？
那回去寝室？还不想。
为什么刚才说了那样的话？把罪名坐实？坐实什么？举止亲密还是同性恋人？现在是要赶着去密会吗？
程素开始后悔那条不顾后果的微信，但它早已过了可以被撤回的时间，归景也没有回他。
在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推着车开始慢慢走。即便现在名义上还是夏天，夜晚的风却已经逐渐沾染上了凉意。
他看见有个女人牵着丈夫的手，孩子正坐在爸爸的脖子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情侣们像是连体婴，腻腻歪歪地走路都快走成两人三足。三个看上去像小学生的孩子玩着123木头人，好像起了小争执，但其中有个孩子立马拥抱了另一个，大家又笑了。似乎还有一群妈妈团，在凉亭里站一块儿，叽叽喳喳念叨着家长里短。
好像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行为方式诠释着“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程素突然感觉到一阵害怕和愤怒。
眼前的人所表现出来的都是真实的吗？他不知道在那些辱骂他的人里，有没有一个此刻也在这里散步，甚至正搂着爱人的肩膀，贴着对方的耳朵说着动人的情话。
他一下子明白，自己刚才那样失控，是因为他极其讨厌这种看不清听不清的感觉，每个人都好像都戴上了面具，隐行在大雾之中。
而归景当初那一拳，不仅带走了他自己，也带走了当时程素身边一些所谓的朋友。
“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看不起谁啊！”
“要不是看在归景面子上，我当初才不巴结他呢。”
“归景对他那么好他还视而不见，瞎吗？气死我了！”
“哎你说归景会不会看上他了才对他交女朋友这么生气的？听说归景是个gay……”
“就是因为这傻逼归景才转学的…”
“要是转学的是他多好！”
这些黑色的话语像是开启了自动循环播放模式，一遍又一遍在程素脑内盘旋。过往如潮水般向他袭来，束紧了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他靠着一棵树停好自行车，慢慢地蹲了下去。
那个前女友，在归景转学之后也变得对程素兴致缺缺。有一次偶尔听到她和闺蜜的聊天他才明白，和自己在一起，只是接近归景的一种手段。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终于决定要直面自己和归景之间的差距。
归景比他帅，家里条件比他好，成绩比他更优秀，也更受人欢迎。而他引以为傲的唱歌还行只不过是和归景相比时唯一的加分点。
以前没有发觉这些吗？也不是。只是每次和归景相处在一起都如沐春风，舒服得像只正被人挠肚子的小猫，他会自然而然地忘掉这些。或者说，归景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潜意识里认为，他程素并没有比归景差。
他以为他们之间只相隔一条小溪，没想到别人眼里是黄河。
人言可畏。
人们常说我做自己就好了，何苦管别人的看法。可是语言这把不起眼又最锋利的刀，让人不用流血就能被刺得体无完肤。
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程素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跨上自行车赶回寝室。
他蹲在马桶边，不住地一阵阵呕着，但他没吃晚饭，除了一些酸水根本吐不出来什么。
寝室太小了，更别提里面的卫生间。除了齐江站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他，眼里全是关切的神色。在他们记忆中，程素是个身体素质很好的人，别说现在这样呕吐了，就连感冒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也顶多得过两次。
趁他稍稍停下来的时候，齐江赶忙拿纸巾帮程素擦了擦嘴，又把矿泉水递给他。
程素接过喝了一口吐掉，身体还在颤栗。他转头看看室友，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了不用担心，但被胃酸侵略过的喉咙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费力气扯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好了好了别逞强了，要真没事你会现在这样？”安聊乐靠着卫生间门，语气略带责备，“吐完了就快去休息，别想了多大事儿啊，别人的嘴你管不住，但现在机会都给你了你就得抓住。别想了啊，快去睡。”
他看了看握在手里的手机，归景依然还没有回复他那条微信，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哎你们快来看！京山工作室和扬帆文化都发声明澄清了！”姜若离欣喜地吼了一嗓子。
“首先感谢各位对舟流和素衣莫叹的关注。近日网络上有爆料称舟流利用私人关系进行与素衣莫叹的合作，这纯属不实言论。素衣莫叹的专业能力是得到工作室所有人的认可的，并已将他签约。
工作室和扬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直坚持对专业能力的追求，将《会飞的星星》改为二人合唱也是为了更好的演唱效果，这是工作室和扬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考虑过舟流和素衣莫叹的专业水准及与该歌曲的贴合度之后共同作出的决定。关于舟流和素衣莫叹的私人情感问题，工作室不能也不会进行干扰，也请大家多关注作品，离他们生活远一点。”
署名是京山工作室。
扬帆文化那边的声明内容相同，只是改了声明中的称呼及落款。
随后，京山还重新发了条微博宣传《会飞的星星》，并放出了两句录好的demo，称将在转发评论中表示支持这首歌的粉丝中抽出10名幸运粉丝获得舟流和素衣莫叹的签名照。
“现在没事了素哥！”齐江望着程素说。
“是啊是啊没事了。”大家纷纷应和着。
“啊我要去告诉夕夕，让她快用粉丝后援团微博转发这条！”姜若离大叫。
程素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被室友们架着躺在了床上。
寝室里开了空调，安聊乐把被子给程素盖好，又顺手掖了掖被角，“那个……程素，你也别太怪归……舟流，被拍到还被这样说，谁也不想的。可是你看他们那边公关速度那么快，一定也很上心。”
“嗯……我知道。”
“好，那你睡吧。”
不过程素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手机，未读消息未接电话都没有。
微博上的形势已经没像刚才那么糟了，一边倒的评论被扳回来了。其实很多人只是随大流，别人说什么总想着去附和一些什么，并用少数要服从多数的原理来证明自己是对的。现在官方声明出来了，两人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过去也积累了一些忠实粉丝，现在这些粉丝们正在竭尽所能为他们说话。他们不撕逼不吵架，只是反复留言要离作品近一点，离生活远一点。特别是素衣莫叹的粉丝，数量不多反而让他们更紧密团结。
程素心里一股暖流涌过，自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了。
尽管这次，可能事实的真相会让他们失望了。
一想到这，程素又觉得愧疚。不管怎么说，以后无论自己做事情还是答应别人之前，都要先考虑清楚，这也算是一个教训吧。
归景终于给安聊乐回电话了。安聊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程素，踮着脚来到阳台。
“混蛋你刚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一直盯着微博没注意手机，而且乱七八糟来问的电话太多了我给静音了。程素他……”归景语速飞快。
“他睡了。”还没等归景说完，安聊乐就打断了他。
“你听我说完！他说要和我在一起！可我不知道回什么，现在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你说他是不是被网上评论刺激疯了……？”
“是的他疯了，而且我看你也疯了。”安聊乐快速调整着呼吸，试图不让自己立刻发火，“发生这件事之后你跟他解释过没有？”
“解释了。”
“他怎么回答你的？是不是说没事？”
“……嗯。”
“那你看他现在像没事的样子吗？和他相处这些年你觉得他是这样冲动的人吗？你是傻逼吗？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安聊乐不由自主抬高了声音，“他刚才在厕所吐得死去活来，我看着都心疼！”
归景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喂！吼你一句就没声了？”
“你他妈到底听进去了没？吱一声。”
“……那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上医院？”
“我刚不都说了吗睡了已经，现在看上去好点了。”
“那我明天……算了，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太适合过去看他……”
“好了好了别担心了，估计就是应激反应，要明天再不好我就带他去医院。还有啊，那句和你在一起我估摸着也就是被刺激到了，看他出门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的，你也……别太当真。你就想想高中你转学之后别人都怎么说他，这种事光经历一次就够难受了，别说现在又来一次，还规模更大……”安聊乐叹了口气，“其实吧，我觉得他心里还是在意你的，你们录音那次他回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以前有次捡到两百块钱都不这样。”
他顿了顿，“景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也别太着急，都是你的人了，哦我说的是都是你工作室的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感情要细水长流，你别把人家吓着了……而且我看，他好像也没有要弯的迹象……总之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行吧，你帮我多照顾他点儿，谢了。”
归景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回了程素一条微信。
程素一觉醒来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半了，觉得头还是有点昏昏沉沉，嗓子也疼。刚向老师请完下午的假，迷迷糊糊看到还有归景的消息。
“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这本是一句非常温暖的话，但程素此刻却莫名感觉烦躁，开着键盘半天也不知道回什么，索性把微信关了。
他发现还有一封未读邮件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