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景打来了电话。
手机不停地振，程素却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接。等他终于决定按下接听，对方却已经挂断了。不过才过了三秒钟，手机又振了起来。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程素没忍住吸了下鼻子，尽管心情还是低落，但情绪算是稳定了下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归景的声音，程素居然又冒出想哭的冲动，“刚刚手机静音了，我才看到。”
“好的没事，今天感觉怎么样？”归景很期待。
“……还行吧，老师们都挺好的。”程素说。
“那就好。你记得今天看一下我刚发你的邮件，时间确实很紧，但是你也不要看太晚，身体最要紧。”
“好。”
“程素……？”归景像是终于发现了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
“可你听上去好像不太开心。”
他岂止不太开心，简直都想大哭一场，“……我就是有点累了。”
听他坚持说自己没事，归景也就没多怀疑，“那行，那你还是早点休息，别太看晚。”
“嗯。”他闷闷不乐地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告诉归景实情，既怕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他想的那么好，也不想让他又为自己担心。
一回到寝室，正牌室友和编外人员聚在一起打英雄荣耀。不知道姜若离身体好了还是这个游戏魅力太大，连他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看他回来了，小胖还向他邀功，说他们各自带角色把第一集配了一遍，感觉还不错。
程素哦了一声就躲进卫生间洗澡。
“程素今天会不会是不太顺利啊？”齐江紧张兮兮地问其他三个人。
“好像是，他平常要是高兴了会变话唠。”南门望还在游戏里火拼，一时没有多余的心思观察程素的行为，“齐江你快跟上团一波！”
“来了来了。”
一帮人火急火燎地推掉敌方水晶，才有工夫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认为程素准备得那么充分，不可能是发挥上的失误，估计就是前几天的绯闻给闹的。
“无良媒体，迟早把他们一锅端了。”小胖忿忿不平。
“还有墙头草、键盘侠，听风就是雨，逮谁一阵怼，闲得都快发芽了吧？”
“没办法，这时代造谣零成本啊。我们都可以在群里随便扯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一截图发网上都能算实锤，网民太容易被煽动了。”
“咱们以后宣传可千万不能搞这套！”
“我们肯定不啊，咱新闻人有职业素养。”姜若离附和着。
说着说着程素从卫生间出来，四个人纷纷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程素却拿毛巾当挡箭牌，擦着头发包住头，始终沉默着。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的原因，安聊乐总觉得程素的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气，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影影绰绰看不到底。
程素坚持说自己没事。尽管面对的是好朋友，但男人的自尊心这会儿比什么都重要。
“随他随他，让他自己呆会儿。”安聊乐赶走他们，让程素自己做自己的事。
大四已经没有熄灯时间了，即便其他三位都说开一盏日光灯没关系，程素还是通通关了，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剧本用很小的床头灯照着看。
剧本上的字排的密密麻麻，在夜晚格外像是搬家的蚂蚁，程素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他翻出眼药水，又做了套眼保健操，然后开始看剧本。
可他没法集中注意力。
被导演骂没什么，被那个老师说不学好走歪门邪道也没什么，他最难过的是导演当场随便指的龙套都比他发挥得好。无法否认龙套里没有优秀的配音员，但程素还是被这一刀扎得很深。
自以为的还可以，真的只是还可以。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分析自己仅有的几句台词，恨不能把每个字一笔一划都拆开了研究。直到把那几句前后文都可以背熟，他准备去阳台小声练。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室友们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对面的齐江还有轻微的鼾声。或许此刻，姜若离还在做一个甜美的梦，程素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甚至能看到他嘴角微翘，似是有笑意。
他悄悄走到阳台带上门，一个人精分成各种角色练习。
夏季的天总是亮得很早。等到他打着哈欠准备去补眠的时候，东方已然冒出了一线金光。
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了。而事实上，他在被微信消息振动吵醒后看时间，发现自己确实只睡了两个小时。
“我们一起去录音棚好吗？”是王潇发来的。
程素想起昨天导演说的那句“干脆还是别来了”。他知道有合同在，导演应该不会就这样换了他，但如果坚持不再用他，也不过就是个赔偿金的问题。
他心里咚咚打着鼓，要是到了录音棚发现导演已经换了他，恐怕他会因此自闭。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此刻自己的纠结和失落，正想婉拒，王潇的微信又来了，“程素，你起床了吗？我快到你学校了。”紧跟着一个开心跳舞的表情包。
伸手不打笑脸人，程素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复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刚起床。”
他刚换好衣服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大叫，“救救你们亲爱的小胖吧！他快饿死啦！”
“素哥你也这么早就起床啦？”
“嗯，我今天要出去录音，你们记得待会儿老徐的课帮我请假。”
“没问题！”
南门望叼着块面包晃来晃去，这会儿正趴在阳台上打望。水大是个偏文科的学校，好看的姑娘一抓一大把。
“哇塞，楼下停着一辆大奔欸！”南门望喊。
大奔？程素心想，王潇刚才说自己快到了，该不会就是他吧？他连忙走到阳台往下看。
果然是。
“欸？”
“怎么？素哥你认识？”
“……嗯，”想了想程素觉得告诉自己的室友兼队友们也没什么关系，“他是王潇，《白天不懂夜的黑》里录之前我去试音的那个角色的，他来接我一起去。”
“我去！这人抢了你的角色你还跟他这么好？”
程素赶紧捂住小胖的嘴巴，“你别说这么大声！他人挺好的，我没选上是我自己配得不行，不关他的事。”
还躺在床上的三个人也来打听，“谁啊谁啊？”
“素哥说是那个抢了他配音角色的人！这傻瓜蛋，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没有的事！他昨天还安慰我今天又来接我，你别乱说话。”
“行行行，你自己看着办。”
王潇没在网上发过照片，这时候等在寝室楼下，大家注意到的也只是有个帅哥靠着车。和他形象不符的是，这个帅哥此刻正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往嘴里塞小笼包，上演反差萌。
“你来啦你来啦，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给你吃！”王潇不由分说地往程素嘴巴里塞小笼包。“这可好吃了！我特意去南羊买的呢！”
程素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也是南羊的小笼包，归景的到来让他平静的大学生活最后一年起了不小的涟漪。他有点感慨，也有些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南羊的小笼包？”
王潇转了转眼珠，“是嘛！”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你也爱吃吗？我可喜欢了。”他边说边为程素开了副驾驶的门，让程素坐上去。
程素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心想这人还挺不错的。
王潇的车开得既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录音棚，停车场上已经停了一辆车。
“跟我来。”王潇喊他。程素跟着他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推开房门，之间配音导演坐在里面。
程素受到了惊吓。
“导演好！”王潇热情地跟导演打招呼，程素也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句导演好，鞠了个躬。
“都坐，坐，”导演慈眉善目地笑着，“程素啊，昨天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程素受宠若惊，“啊……导演，嗯，对，我是有点紧张……”
“来，今天你把昨天的重新录一遍，我再好好指导你一遍。”
心中早已做好被换人准备的程素，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样的话。他连忙放下书包，还好前三集的剧本他都带来了。
程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追溯回想昨晚自己练习时的心境，努力把自己代入到剧情之中，跟随着里面的人物情绪起伏，想他所想，做他所做。导演看他状态那么好，也格外有耐心，对程素配得不够的地方，也陪着他一遍又一遍返。
终于录完前三集的台词，程素发现自己在冷气房竟也出了一身汗。
导演很满意，“不错不错，小程是个可塑之才。这次可多亏了潇潇，要不是他告诉我你是有实力的，非求着我再来指导指导你，我怕是要错过你这个宝藏男孩了啊！”
一旁等了很久的王潇跳过来插嘴道，“导演，你这话可说得不对！程素就是块金子，是金子嘛总会发光。”
程素还挺不好意思的，站在导演面前手脚都有些局促，“哪里，导演谬赞了。”他又朝王潇感激地笑笑，“谢谢你帮我拜托导演给我这个机会。”
导演摆摆手，“不不不，你不用感谢他，他说得也对。加油啊年轻人！好好干！”
“谢谢导演！我一定会的！”程素的心情一下阴转晴，恨不得蹦起来。
走出房间才发现其他cv老师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今天的录音又要开始了。
有了刚才的指导buff，程素今天录得格外顺利，昨天嘲笑他的那个老师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惊得都快掉了下巴，怀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投在他身上。直到看到导演冲着他微笑着点点头，他才终于接受了程素宛如脱胎换骨这个事实。
“今天可以和我去吃夜宵了吧？”王潇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样，跟他形影不离。眼看他要回去，连忙喊住他。
“行。”程素答应着。
王潇一听，高兴地勾着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