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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月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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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戈辅政,起用黎白为长史、李华为治中。黎白建议,废除六卿世袭制,实行考官制,因群臣反对而作罢。

    “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卫婉嫁到延城已有数年,其夫秦许已继任延伯之位,因每年定期回家省亲,故其父卫昭与延伯从无信函往来。

    “夫人,夫人,家里来信啦,老爷请您到书房去。”

    侍女高兴的叫着。

    卫婉一听,顿感不妙。她来到书房,见延伯面沉似水,案有信函,上书,别驾卫昭致延伯秦许,心又一沉。

    “老爷,家里来信,可是有事?”

    “夫人,事关重大,你细看此信,可是你父所写?”

    卫婉一见信,大惊失色。信中言,笙戈谋害成王,自立为相,任用奸小,行选官之法,欲尽逐功臣之后,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集合五伯军队,偷入阴山,趁其无备,一战杀之…玉手颤抖,信滑落在地。

    “此信是否为你父所写?”

    延伯秦许又问。

    “是,确是我父字体。”

    卫婉声悲。

    延伯之色,加阴三分。

    “老爷,我素知笙戈之人,其既有尽逐功勋旧臣之意,必会不遗余力,消灭拦路之人。为今之计,只有两条。一则按我父所说,联合五伯,举兵造反,虽然九死,也有一线生机。二则弃官保命,诚服于笙戈,犹不失一世富贵。”

    “事关重大,待我三思。”

    “老爷,笙戈其人,刻薄无情,万不可向其告密,慎之慎之。”

    卫府在龙泉公园中,夜深人静,都已睡下。一队队城防军,趁黑潜行,将这里团团包围。

    “记住,笙相国特意交代,要抓活的!”

    军兵猛如虎,破门而入,刀逼绳捆,将卫府上下千余口尽皆拿下。

    别驾卫昭连件内衣皆无,被军兵五花大绑,押到笙戈面前。

    “笙相国,臣无罪,臣冤枉啊。”

    卫昭匍匐在地,老脸丢尽。

    “哦,你的好女婿,延伯秦许大义灭亲,揭发你欲引外兵入城,图谋造反,现有书证在此,你还想抵赖吗?”

    “相国饶命,臣罪该万死,相国饶命,臣最该万死…”

    卫昭闻听,吓得屁滚尿流。

    “听说,你府中有处动物园?”

    “啊,是的,是的。因臣爱吃野味,故于府中建有一座动物园,取用甚为方便。臣愿将所有家业都献给相国,求相国饶臣一命。”

    “带我去看看。”

    卫昭喜上眉梢,慌忙带路。

    动物园中,老虎、狮子、猴群…好奇的盯着众人。

    “卫卿?”

    “臣,臣在。”

    “你只要将每个笼子走过一遭,我就饶你性命,如何?”

    “要不得啊。”

    卫昭再次瘫软在地。

    “先进哪个好呢,你去,还是不去?来人,把虎笼打开!”

    “我去,去。”

    卫昭左看右看,觉得猴群貌似温顺,便颤巍巍的进了猴笼,铁门在身后关闭。

    猴群温柔的、慢慢的靠了上来,一只公猴一下把卫昭的头皮扯下一半,猴群一拥而上,将卫昭淹没。惨叫声消失了,地上散落着白骨,嗜血的猴群,趴在笼壁上,向众人呲牙咧嘴。

    “全部斩杀!”

    笙戈忽感厌恶,说罢而去。

    鲁原挥手,人头,兽头,尽皆落地。

    噩耗传来,卫婉当即昏倒在地,除随嫁侍女外,无一人前来探视。

    卫婉醒来,遣散侍女,骑马归青城。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

    “女子以夫家为本,父家为客,故出嫁曰归…”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延伯不敢出面劝阻,派众大夫相拦。

    “载驰载驱,归唁卫候;驱马悠悠,奄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密。陟彼阿丘,采蝱解忧。

    许人无德,女子有行。许人责我,众稚且狂。

    大夫君子,莫说我非。百尔所劝,不如我所之。”

    卫婉歌罢,纵马而去。

    (九)

    卫卿与延伯密谋造反,事犹未定,幽伯急报,东海鲸人登陆,烧杀抢掠,势不可挡,请青丘速派援兵。

    三娘子垂帘听政,速召笙戈、和国公、鲁原、黎白、李华等商议对策。

    “康王尚幼,王国多难。先有卫卿谋反,又有鲸人作乱,笙戈身为首辅重臣,其责难逃。我欲整师东征,不灭鲸人,誓不还朝。”

    笙戈大怒。

    “新王初立,国势不稳,身为首辅,岂可擅离?倘国中有变,笙相国欲归何处?”

    李华谏言。

    “话虽如此,然幽人乃青丘同袍,幽人有难,青丘岂能坐视不理。”

    “鲸人鼠辈,派一大将,率兵前往,足解其围。”

    “何人可派?”

    “和国公,足堪其任。”

    众人一起看向和国公。

    “不可,本公向掌文职,不懂兵事,担不得此任。”

    和国公顿感大事不妙。

    “和国公乃成王之弟、康王之叔,我儿年幼,国家多故,和国公推诿不前,成何体统?难道想让我们孤儿寡母,亲自去战鲸人吗?”

    三娘子钟衿大怒道。

    “臣…领命。”

    和国公万般无奈,只得从命。

    和国公自有府邸,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公主府,这里原住着她的姐姐,现在住着他的女儿,不祥笼罩在青丘王族头上,他感到有着比长公主更可怕的命运,在前方等着她的女儿。

    老天啊,我的女儿是多么纯洁、善良,为什么要降给她这种厄运。三千鬼方人,是我派人杀的,与她无关啊!

    “父亲,你怎么来了?”

    和硕惊讶的看着慈父。

    “父亲就要出去打仗了,临行前来看看你。”

    “打仗?哈哈哈…父亲,是谁派你去打仗的,是笙戈吗,我去和他说,他一定会…”

    “和硕,快回来,忘了为父怎么和你说的了吗?”

    “没忘,没忘,国家大事,女儿家不得干涉。哼,谁爱参与你们的事。”

    “哈哈,我的和硕一直是最乖的。来吧,陪爸爸坐一会。

    和硕,笙戈和你说什么时候娶你了吗?”

    “公子笙戈,一向最讲信义,他既从婚礼带走了我,就一定会娶我的。”

    “是的,是的,他一定会娶你的。”

    “和硕啊,如果爸爸送你进大召寺,你愿意吗?”

    “什么,父亲,我不要,我为什么要去那?”

    “没事,没事,不去就不去嘛。和硕,明天爸爸就要出征了,你陪爸爸喝一杯吧。”

    “父亲,女儿一向不喝酒的。”

    “我的好和硕,我的乖女儿,就陪爸爸喝一杯吧。”

    和硕端起酒杯,陪和国公饮了一杯。

    “父亲,看那桃林,你看见了吗?笙戈来娶我啦。”

    “是啊,是啊,他来了…”

    和国公老脸轻笑,毒发身亡。

    笙仲与其子笙戈一向不善,不知是因国事繁忙,还是隐约中的不屑,他有天下要治,与养育一子,孰轻孰重?他将笙戈托付给邻近的奶妈照顾,就再少关爱。笙戈也不喜待在他身边,幼时宁住在奶妈的草棚中,也不回笙府住,虽说笙府的土房比草棚也好不了多少,后来他又住大召寺,再后来,也不知他都住在哪。公子笙戈名扬青丘,总不至于缺住处。若不是近日城中流言蜚语太多,笙仲实不愿召笙戈回府,那双眼睛,越长大,越让人惧怕。怕什么呢?假如内心无愧,又何需怕呢?

    “笙公召我来此,不知有何见谕?”

    笙戈不称父,不施礼。

    “你到底要做什么?城中的流言蜚语,你听不到吗?”

    “流言蜚语?我却不知。”

    “城中都说是你下毒,毒死了和国公与和硕公主,和国公何其善也,你怎下得去毒手?”

    “我笙戈做事,从不屑此等下作手段,我若杀人,只用刀剑。”

    笙戈云淡风轻。

    “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你能否答应我一事?”

    笙仲沉默徐久,方说。

    “什么事?”

    “成王待我恩重如山,你能否答应我,绝不篡位?我笙仲,愧对贤人,愧对贤妃,不能再愧对成王。”

    “哈哈哈,愧对,你就不愧对我吗?篡位,我用篡位吗?成王要立我为继,你因何反对?为了保住你一世清白的美名吗,为了你大公无私的清誉吗,为了你所矢志不渝的忠贞吗?”

    “休要胡言,我笙仲一生,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哈哈,好个天下苍生,多么大义凌然!自幼,你不喜我,我亦不喜你。然而,这终不算什么,现在我却对你有了恨意,这恨来得朦胧,细如发丝,但坚不可摧。我本无意王位,你既不愿我做青丘之王,我却非做不可。你可知,我恨你,恨她,恨这城中所有。凡你所喜,皆我所恶;凡你所爱,皆我所恨;凡你所成,皆我所毁。想想吧,这高贵的、奢华的、虚伪的…,都将成为废墟!”

    “逆…逆子啊…!”

    “哈哈,笙公,你说我逆,你不曾当我为子,何来有逆?你说我篡位,却不知,从儿子手中拿过王位,是篡,是非篡?”

    笙戈在笑,笑如寒冰。

    笙仲闻听此言,吐血而死。

    “还不出来,想听到什么时候?”

    笙戈说道。

    “老师一生,于国于民,都有大恩,你怎能如此待他?”

    藏者,却是青丘古大才子、藏书楼主黎白。

    “是你告诉他的吧。你不告诉他,他还能得个善终。现在他这样死了,又来怪我吗?黎白,他既有恩于你,就由你葬了他吧。”

    黎白状如疯魔,盘发散落,混着泪水、泥土、鲜血,他用双手刨着地,指甲寸裂,皮开肉绽,终于挖出一个大坑,把笙仲埋入其中。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四周空空,笙戈已去,古大黎白,幸得不死。其旁有墓,唯一有碑,其碑上写,葛生覃兮,生死不离。

    是夜,青丘大学士、古大才子、藏书楼主黎白,于藏书楼顶观星台引火自焚。

    不久,康王颁诏,禅位。

    公子笙戈即位,称青丘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