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果不其然, 前头传来大伙计遥遥喊话:“合吾, 雁子麻撒着, 合吾, 合合吾我*1。”这是老合们(江湖朋友)惯用的春典(暗语),意思是前方有歹人。陆修吾遂脚下一踢马腹, 排开众人,来到前头。
只见可容两车宽的谷口堵着块不圆不方的大石头, 刚好将条路拦得死死。陆修吾何许人也, 他既然敢喊这形同挑衅的“威武镖号”便是存了心要用他太原陆家扬威镖局的名号来压一压这些山野江湖的好汉们, 故此见状也不下马, 只是挺直腰杆, 坐在马上遥遥一拱手道:“当家的辛苦,在下太原扬威陆修吾, 途经贵宝地, 还请当家的与诸位朋友闪开, 莫要相拦。”
陆修吾这话叫作“撂牌子”,一般走镖的镖师遇了绿林好汉难免一番春典往来,互探底细,太原陆家的名号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少有绿林好汉不给面子的, 是以此时直接撂了牌子, 便是要请对方快些让开路去了。
谁知他这一番话下去, 对面山谷里竟是半点回音也不闻。陆修吾一副英挺剑眉半挑, 一面不动声色地对副镖头胡鸣使了个眼色, 一面又催马往前两步道:“当家的听真,我是路上朋友,你是绿林兄弟,你在林里,我在林外,都是一家。山前不见山后见,我今日叫你一声朋友是义气重,若是你定要在此胡搅闹,可就别怪兄弟们开门迎客,失了礼数*2!”
这番话便要比刚才说得重多了,意思是现在肯让开就还当你是朋友,不然便要不客气了。话说到这份上,就是要准备动手打了,是以胡鸣已经下了令“轮子盘头”,让自家兄弟把镖车团团拢了,抄家伙打算动手。一霎时,扬威镖局的众镖师们纷纷散开阵型,刀是刀、枪是枪地亮着一片,口中齐喝:“合吾合合吾!”山谷间响起回音阵阵,何其雄壮。
一阵山风从谷口荡荡悠悠刮过,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粒碎石子似的东西吃不住风,“咕噜噜”地滚将下来,一路跨沟越缝,落到底处,刚好在那拦路大石上弹了一弹,终于落到了底,“咚”的一声,随之竟然爆出了一大团白烟!
“有埋伏!”陆修吾当即勒马后撤,然而即在顷刻之间,四周已被一片滚滚白雾所充斥。陆修吾听得胡鸣和大伙计胡荃在他身后高声大喝收缩阵型,看好货物,未几又有尖声口哨传了出来,一长一短两个停顿,跟着是三声长声,那是在指点陆修吾后撤的缺口。陆修吾□□矮马是匹壮年好马,此前也曾随他出生入死,本不容易受惊,说也奇怪,此时它却焦躁不安地用前蹄不停刨地,隐隐有些不肯听令的趋势。
陆修吾只得下马往后摸去。浓雾滚滚遮蔽了人的视线,也使得方向感和距离感一并缺失,同时却放大了其他许多东西。陆修吾听到不远处的雾气中隐隐传来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声响,像是猛兽吐息的“呼哧”声。他“呛啷”一声拔出随身宝剑,小心翼翼地边退边细细搜寻。
四周皆是一片绷到极致的紧张呼吸声,所有镖师在这一刻都打起了全副精神戒备着未知的敌人。突然间,一股劲风从山谷间刮过,雾气顿时被一分为二,自中间硬生生“破”出了一条窄道来。陆修吾回头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大部队一点距离,也正因此,使得他与那东西有了最近距离的接触。
“妈呀,那是什么!”不知是谁半是惊吓半是恐慌地嚎了一句,就在陆修吾正前方不远处的山石上,赫然停着一只“怪物”。“怪物”身长至少有丈余,它四肢着地,颈覆焰色鬃毛,身上披鳞带甲,瞪着一双灿金色铜铃大眼,此时正威严无比地俯瞰着这一众凡人。
陆修吾离那东西最近,也最危险,胡鸣急得在后头大喊:“还不快掩护少当家的撤回来!”两名镖师如梦初醒,欲要上前抢人,却见那东西忽而伏低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浑身溅射着火星就冲陆修吾扑了过去,但听“当”的一声,乃是陆修吾的宝剑与那怪物的脚爪撞击发出的声响,想不到那怪物足底如此坚硬,犹如金石所制。
“呜哇!”身后有人发出惊呼,那怪物竟然越过了陆修吾,直直跃入人群之中。饶是扬威镖局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合们此时也不由乱了方寸,镖师们挥舞着家伙想要将这怪物赶走,然而这怪物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轻盈,只见它在人群中左一扑,右一闪,居然很快就闯入了镖车围成的圆圈之中。
“护镖!快护镖!”陆修吾看出了名堂,赶紧大声喝道,自己跟着一跃而上,一剑向那怪物斩下,霎时与之战在了一处。
陆修吾十四岁上一战成名,一身本领实属高强,然而那怪物却绝非寻常猛兽可比,指爪锋锐、力大无比之外似乎还通人性,陆修吾与之鏖战了一会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留神便被它踩在了脚下。眼看着那怪物就要一爪拍碎了陆修吾的脑壳,风中忽而传来一声清脆呼哨,怪物笨重的脚爪在空中好悬地停下,它在极近距离看了陆修吾一眼,跟着突然纵身后跃,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轻巧地沿着崖壁倒攀援而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崖顶。
不知是谁惊呼:“崖顶有人!”
陆修吾躺在地上,犹自惊魂未定,却只见山崖之上,聚散不定的云雾之中竟然隐隐现出了一个白衣打扮,手持净瓶杨枝的女子形象,那是……
“慈航大士*3!是慈航大士啊!”一人惊呼,跟着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纷纷跪拜这道教至尊的金仙女真。只见那虚无缥缈间的金仙状甚悠闲地伸手抚了抚适才那只怪物的头顶(想来那正是慈航大士的坐骑金毛狮吼),随后她抬起手,若有所指地向下一指,伴随着又一阵轻风刮过,雾气散去,那女真、那狮吼便都突兀地失去了踪迹。
镖师之中尚有人跪倒在地不停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祈求大士宽宥自己平日里的罪过,只有陆修吾的脸色已然大变。他爬起身,回头看了胡鸣一眼,却见他也是满脸惊色。陆修吾暗中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朗声道:“发什么愣,都麻利地给我打起精神来,镖队收拢,清点伤员及一应物事,大黑、麻子前头探路,老三、老五带家伙戒备着,胡荃将火铳取来予我。”
此时正是大明嘉靖二十七年,自成祖习得神机枪炮法置神机营以来,火器成为了大明部队不可或缺的重要军备武器。民间虽难得这神器,以扬威镖局的地位与宫中的关系,倒是辗转存有两杆早期淘汰掉的鸟头铳,也是这趟镖实在是至关重要,陆修吾才在临出门前,央着他爹特地将这宝贝也请了出来。刚刚那怪物与女真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固然令人震惊,但对陆修吾来说,真正令到他心惊肉跳的却只因她那最后一指。正是这么一个不知是何来路,亦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居然立在遥遥高崖之上,清清楚楚地指出了这整趟镖所有镖车之中真正护送的宝贝所在的位置!
这是哪儿?她惊恐地环视四周,狭小却整洁的房间,老式的木制家具,桌上插着一支带着露水的蔷薇花。这是……蔷薇山庄,对了,她们现在在蔷薇山庄。
拉着乐乐的手推开蔷薇山庄的大门时,林雪萍也十分意外居然会再次见到陆蓥一。她们母女俩一路被追王东债的高利贷逼得东躲西藏,连自己的娘家都不敢回,走投无路的时候看到了蔷薇山庄家庭旅馆的牌子,才想着过来暂避一下,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这个人。乐乐……对了,乐乐呢?她猛地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大喊着女儿的名字,冲到楼下。
“乐乐,乐……”
女孩子乖乖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呆呆地看着陆蓥一变戏法给她看。
“这是乐乐的手帕,哥哥先借用一下。好,我们首先握个空心拳,然后把它塞进去,再然后哥哥要念个咒语,好了,你来吹口气。”陆蓥一说着,将合拢的双手凑过去,小女孩一开始没敢动,后来在陆蓥一的微笑鼓励下,才小心翼翼地轻轻吹了一口。
“很好。”陆蓥一笑着道,“看好啦,接下去就是变戏法的时候了。”他说着,将合拢的双手微微搓了几下,跟着猛然松开手,手帕不见了,他的掌心中却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麻雀。乐乐的两个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不明白手帕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麻雀。
“好了,小麻雀借你玩一会,记得等一下要放走哦,麻雀是不能家养的,否则会死。”
乐乐抬起头,以她这样小的年纪竟然对死亡这个词十分的敏感,她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接过小小的麻雀,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嘴里发出了似乎代表开心的“呼噜”声。陆蓥一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姑娘到底是碰到了什么变故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她简直就像是退化成了一只通人性的小动物似的,所有的表达方式都是非人类的。
一抬头看到林雪萍赤着脚站在楼梯口,陆蓥一忙道:“早上好,乐乐妈妈,我看你没醒,所以自作主张地带乐乐过来吃饭,又陪她玩了一会,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啊。”
林雪萍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道:“不,没关系,谢谢你替我照顾乐乐。”
李景书从厨房里出来,体贴地递上了手帕说:“女士,早餐已经在准备了,等您洗漱完毕随时可以用餐。”
林雪萍接过手帕,看看陆蓥一、看看乐乐,又看看李景书,这一阵子东躲西藏引发的委屈伴随着扑簌簌的泪水滚落尽数被释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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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母女怎么样了?”卓阳边晾晒床单边问。
“不是很好。”陆蓥一啃着苹果,吊儿郎当地靠在一旁的墙上。卓阳一开始还担心过他会掉到蔷薇山庄的机关里被锁住脚踝什么的,后来就发现根本不用为陆蓥一担心。他身形灵巧,并且总能够十分准确地找到平衡点,保持不触发机关的状态。
“乐乐妈妈对我说了她们家的事,她老公本来是个警察,后来没学好,赌博欠了很多钱,前阵子被车撞死了,结果那些高利贷要债都要到了她头上,现在母女俩有家归不得,只能在外面东躲西藏。”
卓阳皱了皱眉:“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陆蓥一说,“反正她们付了钱,咱们能收留一阵就收留一阵呗,她们也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
卓阳说:“她们身边就没个能帮忙的人?”
“欠高利贷这种事,就算是亲戚也不敢帮啊。”陆蓥一啃完一个苹果,蹲下身,捡了根树枝手闲地在那儿刨坑。
卓阳走过来走过去地晾晒,几次三番险些被他绊倒,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你在干嘛?”
“种苹果啊。”陆蓥一说,“你说咱们弄些蔬菜啊水果啊自己种种是不是能节约点开销?”
卓阳:“……”
有人在门口喊:“请问有人在吗?”
陆蓥一马上站起身,用最热情的笑容迎上前去说:“在的,您要住店吗?”门口站着个年轻男人,斯斯文文的,穿着和气质都带着书卷气,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
“啊,不是,我找林雪萍,我是她朋友。”
“哦。”陆蓥一马上没了干劲,看了他一眼说,“跟我来。”
林雪萍正在客厅里教女儿看童话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了愣:“黄杨,你怎么来了?”
黄杨将东西放到桌上,先将周围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我听叔叔阿姨说你们母女搬到了这里,想着你们会不会缺什么东西,所以去超市里买了点带过来。”他说着,伸手摸了摸乐乐的头顶,“乐乐,我们又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