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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悠竹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右臂火辣辣的疼痛。可她此刻完全没空理会手上的伤口,也没有理会不知何时倒在自己面前的四个褐衣人,而是急急把目光向着薇雨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之下,她便是一呆——

    入目所见,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在这一刻却是完全反了过来:刺向薇雨的那一剑并没能刺穿她的身体,只不过剑尖爆开的力量依旧将她小腹处的外衣炸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破洞,露出里面一抹如同水流般的亮银色。而薇雨手上的惊虹剑却不知何时刺入了面前那个对手的胸口。沥沥的鲜血随着剑身流淌而出,薇雨只是呆呆地看着,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是方才受到“冰之雪魂银之魄”这一招影响最小的,只是脑中稍稍晕眩了片刻就醒转了过来。当她发现抵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柄长剑因受到星磁天蚕衣的阻挡而不能寸进、可其上的力量依旧在压迫着自己向后退却时,她便下意识地出剑刺向了前方。下一刻,惊虹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对方的身体,而对手依旧没有反应——他还处于“冰之雪魂银之魄”造成的精神冻结之中。

    见到这一幕,不远处的夏悠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她又马上意识到现在还处于危险之中,立时警惕地游目四顾。这一看之下,她又是一呆: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了……

    与沐追云交战的那一个粗豪汉子此刻被殒神鞭死死地钉在一颗大树的树身之上,失去光彩的脸上满是狰狞和不甘。殒神鞭径直穿透了他的心脏,在一瞬间便取了他的性命,没有再给他任何施展圣境之力的机会。从他残留在脸上的表情来看,不知能否看出他的一丝后悔。战兵团的每一次出战都是危机——机会之前,先是危险;机会之后,亦是危险。突破到圣境自然是他此生少有的机缘,可依旧坚持着杀戮之道的他却在突破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至此,江湖上不会有人知道曾在这一刻多出过一个圣境高手,也就不会流传他的事迹,甚至连他的姓名也依旧默默无闻——因为他死了。

    夏悠竹自然不会为这些事情感慨,她又将目光转向了身旁,这才发现围攻他的四个人都已被人割掉了咽喉。四人喉部的鲜血早在她清醒过来之前就喷得到处都是,可诡异的是他们面上的表情却极为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夏悠竹感觉心里有点寒,急忙偏过了头去,目光开始寻找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等到她终于将目光聚焦到沐追云身上时,就见他手里正提着一把带血的长刀,一步一步朝着薇雨的方向走去。那里,此刻还倒着七八个褐衣人,一个个俱都在“冰之雪魂银之魄”的攻击下失去了知觉。

    沐追云走上前去,左手轻轻拽起其中一人的头发,然后将手中的长刀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之后便是毫不留情地一转。一股滚烫的鲜血飙射而出,瞬间染得灰褐色的地面一片血红,却没能让他的眉头皱上一下。他放下对方的头发,又走到另一个人身边,如法炮制地一刀断喉。他的动作很轻柔,可这种杀人方式带给人的感官绝不好受,这让夏悠竹想到了厨师在厨房外杀鸡的场景。可那些人毕竟是人,哪怕是敌人,所以夏悠竹还是受不住这样的杀人方法,喉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呕吐般的感觉。她自然不会在此刻阻止沐追云杀掉这些人,也没有“留下活口”这样尚来不及冒出的想法,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这种方式的杀戮而已。所以她只是不忍地偏过了头去,脸上却更加苍白。

    当沐追云再度斩杀了七八个人之后,场间唯一还活着的对手只剩下挂在薇雨剑上的那个褐衣人了。或许是伤痛的刺激使得那人提前自精神冻结中清醒过来,他甫一睁眼,就见到了将短剑刺入自己胸前、此刻却是面色呆滞的这个女孩。而这人不愧是战兵团出来的人,搞清状况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猛地用手握住了刺入胸前的剑身,用尽全身力气向后退出一步以脱离危险。感觉到对方的动作,薇雨的身子猛地一颤,没想着上前杀死对方而是受惊般向后退出几步,连握在手中的惊虹剑也未能从对方胸口拔出来。褐衣人见状,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厉光,闪电般自地上捡起自己的那把长剑便要向前冲去。只是下一刻,一截刀尖自他胸前猛地冒出,只一瞬间就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之后,长刀被人从身后抽出,鲜血混杂着他残留的生命力,一道脱离了他的身体。

    目睹着这一幕的薇雨身子又是一颤,整个人不自主地发起抖来。今日这短短不到半日的遭遇,委实对她的心灵造成了绝大的冲击,让她想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逃避方才经历的那一幕幕。只是遍布周身的血迹让她逃无可逃,痛苦地想要晕过去。于是,她急速抬起了头,迫切地想要寻找到那个能使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下一刻,她觉得能给她带来温暖的人正一步步走近她,在她身前站定之后,便缓缓说了一句:“雨儿,看到了吗?这就是这个世界之真实。”

    这个世界……之真实?

    薇雨呆呆地抬起头来,她一点都不明白……

    …………

    当夏远峰和兰芷凝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之后,所见到的惨烈场景简直让两人触目惊心。那辆千疮百孔的马车、那个被钉在树上面目狰狞的大汉、那些倒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的褐衣人尸体,无一不说明了刚刚在这里经历了一场何等激烈的战斗。而当两人见到自己这一方人的状况之后,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怕:沐追云虽然看上去没受什么外伤,但脸色明显残留着精神力使用过度之后的苍白,身上衣衫也是在灵力轰炸之下处处破口;薇雨的面色白得就像一张纸,腹部露出的银色护体宝衣昭示着她方才遇到了何等的凶险;夏悠竹一条右臂软软地垂下,此刻正用左手吃力地往上缠着绷带。只是绷带才缠了几圈,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就瞬时将之染成了红色。

    “怎么回事?”夏远峰抢上一步,望着妹子正不断渗出鲜血的右臂,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惊怒。望着兄长那满是关心还带着浓浓自责的眼神,夏悠竹想笑一笑缓解一下情绪,可只是稍稍一动就牵动了伤口,让得她忍不住**一声。夏远峰见状更不答话,从她手里接过那一卷绷带,为她小心翼翼处理其伤口来。

    夏悠竹这一下伤得的确不轻,若是对方的力道再加重一分,恐怕就能直接割裂她右手臂的骨头了。再加上不知接下来有无危险,她自己又只是胡乱上了些伤药便拿着绷带包裹起来,差点让伤势又加重了一分。因此,夏远峰处理起来也就更为小心。他先是取来清水为夏悠竹清洗了伤口,重新敷好伤药之后这才取过一卷新的绷带进行包扎。等着一切处理完毕后,夏悠竹也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了,只是她终究还是忍得住。

    “没伤到骨头,所以也不用做支架固定了,但行动之时还是要小心一点,万万不可触及到伤口。”听着夏远峰的叮嘱,夏悠竹脸点头的动作都不敢做,只是轻轻眨着眼睛示意自己明白。看到她这个样子,夏远峰也就不打算继续询问她了,便要站起身来去问问沐追云方才发生了何时。不想他刚站起身来,袖子便被夏悠竹拉住了:“别去打扰他们了,我来说吧。”

    夏远峰见状,眉头一皱:“你的伤——”

    “让我说吧。”夏悠竹的语气虽轻,倒是隐含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夏远峰见了,也就知道沐追云和薇雨那边一定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因此也就放弃了过去的打算:“那好,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慢慢说。”

    于是,夏悠竹就将刚刚发生的那些事一字一句说了出来,其实,事情本身并不复杂,只是他们受到了莫名的攻击而已。沐追云似乎有所察觉,所以才让所有人都离开了马车,而他自己则搬了几具地上的尸体放入车中。这之后,原本的打算是她们隐在暗处顺便照看昏迷的李采儿和那个男孩,而接下来的应对则交给沐追云一人。不想见到他遇险,薇雨忍不住便跑了出来,之后便是这一场大战。

    这一战很短暂,但对每个人来说都可算是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夏悠竹也才感到后怕:刚才自己离死亡,也才那么一点点距离吗?如果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死去,那简直……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夏悠竹刚刚讲述完毕,沐追云和薇雨也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不知两人之间说过了些什么话,总之此刻薇雨的脸色要比刚刚好了不少。只是在见到夏悠竹的时候,她小嘴一扁,差点哭出声来:“悠竹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没听云哥哥的话就跑了出来,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事没事,薇雨妹妹你可别这么说。刚刚看到追云遇险,我也很担心啊,如果不是你跑了出来,那么跑出来的就一定是我了。所以啊,你可千万别自责,这事谁遇上了都一样的。”夏悠竹连忙安慰道,只不过说到沐追云的时候,她的目光躲闪着有些不敢看他,想来还在为他方才冷漠杀人的一幕而心有忧惧。

    “其实……责任最大的,应该是我。”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兰芷凝此刻突然开口了,众人这才注意到她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同样咬得发白的嘴唇。她对着众人深深低下了头:“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这么自以为是,去追击那些毫无踪迹的对手,我们这边的力量就不会因此出现空缺,你们也就……”说到这里,一向坚强自信的兰芷凝眼里也有泪水在打眶了。她不会为自己哭泣,却会为连累到他人、危及到他人而懊悔。尤其是,这些都是对她很好、她很在乎的人啊!

    “小师姐,你也别这样说啊,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啊。你这样、你这样自责的话,还让我怎么安心养伤啊……”夏悠竹这一句话立马让兰芷凝吃了一惊,她擦了擦眼睛急急说道:“我、我不说了,师妹你一定要好好养伤,我什么都不说了。”

    “这样才对嘛。”夏悠竹温暖地一笑,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经历了刚才那一幕,我才觉得——活着,已经很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