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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句发问如同醍醐灌顶。

    季妧担心大宝的安全,迫切想陪伴在他身边,可若真去了他身边,又会给他带去牵绊和新的危险。

    倘若她真出了事,而且是在大宝眼皮子底下,大宝只怕……

    不堪设想。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留在外面,顾好自己,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有个照应。”宋璟边写边跟她保证,“你放心,大宝由我替你护着,我也会找机会,促成你们姐弟相见。”

    季妧沉思了一会儿,说了句多谢。

    这便是同意了

    “小妧……”

    这两个字出口宋璟便意识到了不妥,但那声季娘子,怎么也说不出。

    “你,永远不必跟我道谢。”

    “还是要谢的。”

    季妧的语气不亲不疏,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即便你没说,我也知道你为此担了多大风险。虽然你的职责是给大宝授课,但咱们若不是同乡,你本可以不必湿鞋。”

    同乡二字,让宋璟心中滋味难言。

    半晌,他洒然一笑。

    “风险确实有,机遇也很大,若事成,从龙之功亦有我一份,岂不比宦海沉浮苦熬资历的好?”

    说是这样说,可谁都知道,明明另一边成功的几率更大。

    “热灶轮不上我,冷灶虽冷,往往能掘出‘大宝’。”

    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季妧想起,曾几何时,她似乎也曾说过相同的话。

    “那我祝你早日得宝。”

    四目相视,会心一笑。

    笑容淡下去后,室内便陷入了沉默。

    太阳光穿过珠帘,照在地面的绒毯上,映出些有趣的花纹,两人都盯着那片地方。

    季妧琢磨的是与大宝相关的事,宋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次是我莽撞了。”他转脸看向季妧,“那个叫小舟的对我很是防备,不肯告知我你的住处,我又实在着急,才邀你来此一见,还望你夫君不要介怀才是。”

    季妧下意识摸了摸发髻。之前在侯府,她的头发一直是散下的,今日来见宋璟,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特意挽了起来。

    “他信任且尊重我,再说老友相见,没什么可介怀的。”

    宋璟神情微顿,勉强作出一副寒暄的语气:“他没有陪你进京?”

    季妧垂眼,复又抬起。

    “他在外面忙些私事,忙完就会来京中与我汇合。”

    季妧心中有些矛盾,不知该不该将关山的事告诉宋璟。

    寇长卿娶了郑华蕤,如今俨然是郑国公那边的人了,若将他是冒牌货的消息透露给宋璟及他身后的人,必然会成为一把重创政敌的绝好利器。

    可事情一旦捅开,关山就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到时再被治个欺君之罪,怕是整个神武将军府都会被牵连其中,包括关山的亲人。

    关山回过京城,却没有闹大,应该也是存着这种顾虑。

    季妧想到此处,立刻打消了心思。无论如何,还是等见到关山再说。

    这个问题她含混带过,改而将自己与汉昌侯府的关系告诉了宋璟。

    今后她和大宝的联络全要通过宋璟,自己这边可能引起的麻烦自不好瞒他,其实也瞒不住。

    宋璟听后,意外自不必提,不过随即便转忧为喜。

    “刚还担心你孤身在京不安全,没想到你……这下我便可放心了,不管是哪一方,动你之前且得掂量着。”

    “可我已经和他们闹翻了,而且从侯府搬了出来。”

    宋璟迟疑道:“有无转圜的可能?为你自己考虑……”

    季妧摆手:“别为我考虑了,我只问你,若我回侯府,嗯……就讨好一下他们,对大宝有没有益处?”

    “你有所不知,京中这些钟鸣鼎食之家,大多起于太祖那朝。太祖立朝,大封群臣,既不能寒了功臣之心,又不想分权生乱……”

    季妧明白了。

    “简而言之,封官进爵,却无实权?”

    宋璟点头,又摇头。

    “说他们毫无实权,也不尽然。开国至今,历经几朝,降等袭爵的多已降为庶民,平等袭爵的那些却依然屹立着。荣华和权势从来相辅相依,这些勋贵之家荣华已极,岂能不做些旁的打算?虽比不得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深厚,但也绝非等闲。”

    季妧听罢,若有所思。

    宋璟点到为止,虽则担心她的安危,却也不愿勉强于她。

    “你现如今住在哪里,不若我给你找几个看家护院的好手。”

    “还是不了。”

    什么看家护院的好手也难敌暗处的那些鬼魅。

    “我现在住在桐花巷,大宝那边有什么消息,你不要亲自送过去,交给小舟转交便好,他就在茶楼附近的书肆。”

    季妧本意是怕宋璟被寇长卿的眼线注意到。

    来之前她就有所顾虑,这一番交谈下来,顾虑更深。如今他们和寇长卿算是两个阵营的人,宋璟和她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影响到大宝,所以不得不小心。

    宋璟不知内情,只当她顾虑夫君感受。

    “还有一事。”将失落之意压下,强打起精神道,“你随身的东西给我一样,要大宝能认出来的。他现在谁都不信,今日连我也不肯见,还怀疑我与那司礼监的滕秀是一伙的。我若没有信物,很难安抚住她。”

    季妧上下摸了摸,除了挽发的簪子,浑身上下一件多余的物事也没有。

    簪子也不是旧物,是她前几天随手从摊子上买的,即便宋璟带过去大宝也未必肯认。

    “这样,我写几句话。”

    季妧走到书案旁,执笔蘸墨。

    宋璟侧转过身,看着写字的季妧,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居庸镇上的那间书肆。

    当时的她还不是现在这样,当时的他也不是现在这样。

    季妧停笔,待墨迹干后,直接将纸递给宋璟。

    宋璟接过,就只是很寻常的两句话,他的目光却在上面停顿了许久。

    “还有一样东西,明天一早我让小舟给你送去。”

    宋璟回过神,将住址报给她。

    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我……另娶了。”

    “听说了。”季妧满面带笑,“替我问嫂子好。”

    宋璟盯着她坦荡真诚的双眼,半晌,说了声“好”。

    季妧先走,宋璟留下善后。

    他将记录二人对话的那些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纵然心中不舍,为了不徒添事端,还是投入炭炉付之一炬。

    大宝还是不肯上课不肯见人,他没有拿到季妧给的另一样东西,暂时也不打算去王府,就这样枯坐到天黑,才出了茶楼。

    刚进门良环就迎了过来,说是书房有人等他。

    “是老爷派来的。”

    她口中的老爷,自然是礼部尚书任时行。

    宋璟面容难辨,未应声,径直去了书房。

    等候已久的中年男人见他进门,转过身,也不废话。

    “老爷让我提醒你,别忘了进闵王府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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