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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意到这几个人,是因为每日散步时我总会遇见他们。我外出通常在晚间九十点钟,这时桥洞下那条街上已人迹杳落,他们却还在那儿瑟缩地守着。天一天天冷起来,不免令我为“谋生”两字的沉重,和他们那份我自叹弗如的韧劲而唏嘘。

    也许像他这般大时,我正在下放的阴影中挣扎吧,我常隐于暗处对那卖烤肉串的小伙子多看几眼。他顶多不过十八岁,头发乱蓬蓬,瘦伶伶的身上总是件畅着的黑茄克。又几乎总是孤零零地呆在烤肉架前,两手窝嘴前呵着。没日没夜,没人交流,没有一切意义上的娱乐可言。桥洞里头有几张桌球台,偶然会有些和他一般大的小子来让他烤几串肉。不同的是他们多半叼着烟,染着黄毛,相互推搡喧哗着,一副玩世不恭的乐天相。每见他们我就会敬而远之,同时对烤肉小子多几分困惑一一他从事的似非值得敬业的活计,是什么使他不像他们般游戏人生?要知道社会上无论何时,总有人以混混的方式活着,也不知他们哪来的钱,看来还总是混得不错。至少不会像那他那样孤零无聊地守着个脏兮兮的烤肉摊。但我永远无法认同他们。对这惨淡经营的沉默小子,却有种本能的敬重。

    另一个是那卖水果老头。只要我出来,总见他和那摊水果蹲在桥洞外的路灯下。烟头火一闪一闪,风雨无阻。那些桔子苹果在昏黄的灯光下,也如他脸皮般皱巴而亳无光泽。天地良心,除了见两个民工买过根甘蔗,我没见他做成一笔生意。真不知他从早到晚这么泡着有何价值或乐趣。或许块把两块的赚头已足令他安慰,或许这么泡着本身,在他就是价值或乐趣吧?我不得而知。但替他想想,不这么泡着又能以何方式“泡”着呢?

    那挎个包卖报的稍有不同,如果我迟于9点半外出就可能碰不到他。这说明他这天生意较顺,有时我也会为他松口气。否则,只要我打那过,虽然他可能早认得我了,而我因已看过而从不买他的报,他仍会固执地拿份报向我递来,也不说话,心平气和地盯着我。这在他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想努力一把吧。反正这劲头不令我烦,反觉欣赏。有时甚至想买他份报,但又觉有失矫情,且反可能不够尊重他而作罢。

    写到此,我仍不清楚录下这些凡俗之至的见闻有何意义。虽然心上常隐约感到似有似无的触抚。这大桥上风驰电掣着滚滚车流,桥两岸林立的大厦和迷离的灯彩里,也时刻起伏跌宕着诱人得多的活剧。有时你甚至能听到某辆名车中飘落的莺声浪语。但若你下桥来,站近看,这儿尽管比桥上暗也矮得多,毕竟仍是混然的一体。就是说,尽管形态不同,这也是生活。是生活就有意义,就有值得你我或各方偶尔关注一下的理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