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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想象,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明初至清前期蜚声海内外、为金陵三大寺之首、并被誉为中世纪世界七大奇观的金陵大报恩寺遗址。

    眼下我看到的,只是晨光宾馆院内几个为探寻报恩寺硫璃塔地宫而掘的探坑。塔自不存,周围满目鳞次栉比的楼堂馆所和民宅,毫无寺庙迹象。深深的探坑也宛如一组大大的问号,至今尚未明了地宫的具体方位。

    正午的阳光似乎也很好奇,直直地射入探坑。借着阳光,一具不知何年何月的遗骨横陈眼前,似乎也在迷茫:你们是谁?缘何扰我清梦?而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是报恩寺中仙风道骨的老法师,还是寺畔曾有幸日夜聆听暮鼓晨钟的先人?对于重现昔日的辉煌岁月,你将作何感想?

    许多谜团尚不得而知。真正明了究底的,恐怕只有头上这轮创世以来就目睹着人世一切兴废更替的太阳了。正如《旧约全书》所云:“已有的事,以后必再有;以前的事,以后必再行。太阳之下并无新鲜事。”江山更替,人事兴废,恰如寒来暑往,花开花谢,自有其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其花开时,香艳鲜润,令人振奋;其花谢时,香消玉殒,催人伤怀。正所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万事万物,无不周而复始,人世人事,概莫出其辙穴。

    无论如何,深埋于地下的幽灵,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毁于战火的大报恩寺,终于盼来了再生——南京市国资集团等已正式立项,将在现晨光厂路周边约115亩范围,原样复建包括大硫璃塔在内的金陵大报恩寺建筑群。此举不仅是传承文化,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需求,营造历史文化名城的壮举,还对实施旧城改造,改善人们生活品质具有非凡而积极的现实意义。如果仅从大报恩寺复原的角度论,正所谓以前的事,以后必再行。太阳之下并无新鲜事。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论,这毕竟又是个内涵和外延都已今非昔比、凤凰涅槃式的全新事业。仅从投资及工程规模来看,当年明成祖耗银2百多万两所建之寺,今天复原至少要投入10个亿。而始建并无探询原址和拆迁之烦。今天仅拆迁费用,粗算就超过7个亿!何况还有原塔到底高几许,地宫究竟在何处等未解之谜待破。至于具体如何复建,能复原到何种程度等技术上、理念上的异议,亦有待最后协调……

    我对争议倒不那么在意。甚至地宫遗址最终能否找到,我看也不应影响开工。没有人能两次趟过同一条河流。复原毕竟也是新建。譬如诗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但此桃花毕竟已非彼桃花。哪怕你现代科技再高超,我们都无法也不必尽现其昔日风貌。就说那硫璃塔吧,昔日塔内置146盏长明灯,由100名童子日夜轮值添油。而今我们还用设置灯盏、人工添油吗?所以,即使地宫遗址最终无法确认,能在原址复建,已是了不起的大手笔。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天我们进行的,毕竟是一件“万木春”的新事业。新的时代,新的社会,新的契机,更有那全新的宗旨——朱棣建庙乃为报一母之恩。我们复建此庙,当然也要弘扬报恩观念。但我们要报的,岂止是生养和列祖列宗之恩,更要报传统文化之恩,报新时代和新社会之恩,报人民之恩!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魄,何等的意趣?浴火重生的凤凰,固然还是凤凰,然而此凤却已非同彼凤,又何必拘泥于像与不像,似与不似呢?

    故我别无所求,惟愿大报恩寺早日涅槃。届时,南京又添一处绝佳胜景,仅从文化或观赏角度便堪往流连,何况众多善男信女乎?膜拜于此,岂不“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