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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城忽然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日本女人排成长队,沿着火车站前的中央大街一直走向市府广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她身穿和服,脸上画着厚厚的白粉,手里举着一面“大日本帝国皇军慰问团”的旗帜,跟在她身后的女人,有些穿和服,有些穿裙子,一律都是浓妆艳抹,肩膀上斜披一条绸带,上面写着“日本国防妇人会”。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好多市民出来观瞧,一时间满大街都是人。

    市府广场上的戏台布置得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段日本乐曲像雾似的弥漫开,演出正式开始,台下的观众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大家各怀心腹事,都伸长脖子看。

    日本慰问团在戏台上演得热火朝天,郭大强和肖虎子也混入了戏台下的人群中,和大家一起往台上看。他们俩是昨天傍晚进的城,先去市府广场上转了一圈,然后就住进了白城旅店。一进旅馆房间,郭大强就吩咐肖虎子钻进被窝,郭大强压低声音说:“虎子,麻溜睡觉,养足了精神咱明天闹他个天翻地覆。”

    肖虎子躺在床上却说啥睡不着,翻过来倒过去烙了会烧饼,憋不住小声喊郭大强,“队长,你倒是说说看,慰问团的那些日本娘们儿长得啥模样?”

    见郭大强不理他,肖虎子就自问自答说:“俺琢磨她们八成长着红头发绿眼睛,脸上抹得煞白,像鬼似的,一张嘴露出两排大黑牙。”

    郭大强隔着过道给他一脚,“你小子赶紧闭嘴,再啰唆老子明天不带你去看戏。”

    肖虎子嘴里嘟囔一句,这才不再说话。

    白城的好多老百姓都跑来看热闹,市府广场上人山人海,分外地热闹。郭大强和肖虎子身穿黑色短褂,黑色灯笼裤,头上戴一顶黑礼帽,看上去像两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儿。戏台上演完了一个扇子舞后,郭大强冲肖虎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不动声色地向戏台前挤过去。舞台上的幕布撩开,两个肥胖得异乎寻常的日本女人走出来,拉着手摆出个小天鹅的造型,戏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声和口哨声。郭大强和肖虎子像两只小船一样,奋力航行在人丛里,慢慢走到了左侧的台口。

    肖虎子用眼睛瞄了瞄挂在舞台上方的两只巨大的红灯笼,嘴巴贴到郭大强耳朵上问:“队长,咱商量商量,你打近的那个,我打远的那个中不中?”

    郭大强的右手已经伸进了怀里,扭头冲他一瞪眼,“咱俩不是早说好了,你小子跟老子抢啥?”

    肖虎子嘿嘿笑笑,手也伸进怀里。两个人对视一眼,手几乎同时从怀里拿出来,手上都多了一把盒子枪,枪口向上一扬,两把枪同时响起。挂在舞台上方的两只大灯笼应声而落,砸在两个表演的日本女人身边,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两道火柱随即像龙似的从台面上蹿起来,顷刻之间引燃了幕布和那些花花绿绿的宣传画。两个日本女人身上着了火,发出一串瘆人的尖叫,带着火苗从台上滚下去,像两只肉磙子似的砸到地上。火烧着了台板,整个舞台变成了一片火海,幕布后那些演员抱着脑袋夺路而逃,嘴里发出叽哩哇啦的叫声。

    台下的人群也炸了营,乱哄哄地四散奔逃。郭大强和肖虎子本来还打算看会儿热闹,被人们冲得站不住脚,只得混在人流里离开市府广场。他们沿着中央大街一直跑到白城火车站,从铁栅栏的缝隙钻进车站,站台上有一辆货车喷出一股白烟,正缓缓地起动。郭大强紧跑两步,手扒住车帮翻进车厢里,肖虎子随后也上了车,紧跟着一阵尖利急促的警报声在白城上空响了起来。

    肖虎子拿手比画着,不失时机拍郭大强马屁:“队长,你往灯笼里灌汽油的招还真好使,那火一家伙就烧起来了,神仙也没个救。”郭大强得意地笑笑:“那还用说?你跟我这么多年,啥时候看我干过二五眼的事?”他摘下头上的礼帽扇风,胳膊肘儿捣一下坐在旁边的肖虎子,“小鬼子全城戒严了,正满大街搜查纵火犯呢!”

    肖虎子笑笑说:“那个叫谷田茂的鬼子头,现在肯定气得七窍生烟了。”

    郭大强说:“我估计他们找不到人气急败坏,下一步就会下乡扫荡,咱回去得麻溜做好准备,别让鬼子占到便宜。”

    就在郭大强和肖虎子坐的那辆火车开出白城时,谷田茂正在司令部里冲一群手下大发雷霆。

    “你们,统统的都是饭桶,死啦死啦的,”谷田茂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我再三叮嘱要加强防范,确保演出顺利进行,结果还是让人混进了城,在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负责安全防护的一名中队长低着头搭话:“谷田联队长,游击队狡猾狡猾地,他们事先在灯笼里放了汽油,才让火一下子着了起来,属下……”

    谷田茂冲到他面前,一耳光把他剩下的话扇回肚子里,“八格牙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允许找借口推脱,你的从现在起降职为小队长,戴罪立功。”

    众人垂首而立,再没谁敢开口说话。

    谷田茂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手下面前逡巡,皮靴踩得地面发出嘎吱吱的响声,他突然站住脚,目光像刀似的在众人脸上扫视一遍,咬牙切齿说:“不剿灭游击队,我谷田茂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