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姜苗苗宣布党委会结束,转身问:“孙场长,鲍老板怎么安排的?谁陪着呢?”

    “今天早晨我去陪着吃早饭的时候,听李开夫说,他陪着到下边去考察,”孙振鹏说,“好像是连喜留在厂里,要处理几个事情。”

    “噢,这样……”姜苗苗说,“你联系安排一下,今晚咱们以农场的名义宴请鲍老板和他的太太,没有重要事情,场领导班子的成员都参加一下。”她本来有件事情要对刘风耀交代,见他开完会没走,仍坐在靠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又一转脸说,“刘场长,局里要开计划生育工作会议,要求主要领导参加,你去参加一下吧。”

    刘风耀拉长着脸,郑重地说:“姜书记,我看会议通知了,会议是以局党委名义召开的,要求去主要领导,这是基本国策呀,你得重视起来。”

    “你不也是主要领导嘛,”姜苗苗说,“我已经给局办公室打电话了,同意由你参加,我陪陪鲍老板。”

    刘风耀起了疑心,既然同意,去个副职不也可以嘛,为什么你们都在家里招待鲍老板,让我去参加会议?对,肯定是信不过我,信不过就信不过,我也不需要你姜苗苗信得过,来的时候也没企望让你信得过。两股道上跑的车,也不可能你信得过我,我信得过你。这且不说了,他见不去已经不行了,说:“好,姜书记,我去参加,不过,李开夫入党的问题,我建议不要这样就算通过了,应该再开一次会复议一下。”

    “不用了吧,”姜苗苗说,“按照党委会的议事规则和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这个问题尽管还有不同意见,进行最后表决时,已经过半数通过了。我知道你有想法,等从局里开完会回来,咱俩可以单独再交换一次。”

    “那,我建议先不对外公布。”刘风耀声音里有些强硬,“姜书记,我们的政治生活中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研究决策一个问题时,即使是多数人意见一致,敲定的东西也不一定正确,尤其像李开夫入党这样的事儿,它不单单是李开夫一个人入党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什么样的人入党的问题,这不是一般的问题,是个大是大非问题……”他明明知道说这些也没有用,还是要说,而且要硬说,把调子唱高,表明自己的立场坚定,到纠正的时候,自己也就会更露脸。他来小江南农场这几年,可以看出,姜苗苗在一些问题上虽说和自己认识不一致,大不见小不见地他都让着,表面上,自己是在维护团结,实质是在盼她快到年龄退休,尽量不往掰里整。自己就这么掌握着分寸,能让就让。陈书记说了,自己年轻,硬靠也把她靠趴下了,何况贾述生眼瞧就要退休,贾述生一退,她不也就蔫茄子了嘛!没想到,上边给贾述生打了延期,乍一听,心里好一顿不舒服,给陈书记打了个电话,陈书记说得倒令自己宽心,原则是干部政策是谁也不能违背的,目前找不到合适人选,先让贾述生支撑着,说不定就是一早一晚的事儿。他只盼着这个早或这个晚,没想到,对李开夫的入党问题,自己竟然没靠过这个早或晚,党委会上就和姜苗苗干僵了。出弓没有回头箭,僵就僵吧,打电话请教陈书记时,陈书记说得深刻有道理,李开夫能入党,简直成了笑话,这回,姜苗苗可是瞎胡整了!因此,在姜苗苗宣布少数服从多数,正式通过李开夫入党时,刘风耀就下定决心:好吧,既然你如此拿着我刘风耀不当回事儿,我也就不客气了……

    “刘场长,就按组织原则办吧。”姜苗苗声音很柔和地说,“你的意见虽然被否决了,必须服从组织决定,但是这个问题我反复想过多少次了,的确不是个一般问题,我还想专门找个时间就这个问题召开一个研讨会……”姜苗苗略一沉思,“我看,那就‘七一’之前,也算是庆祝建党活动的一项内容,到时候你也可以系统地阐明你的观点……”

    “姜书记,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按照你这样干,我们的党就不称其为真正的共产党了。你应该清楚地看到,一些私营企业家和共产党官员打得火热,进行权钱交易,偷税漏税,私营企业家入党,就是腐败的公开化……如果我的劝告你不听的话,我就要给省委、给党中央写信……”以这个人的为人,他和谁要是构成矛盾,想把谁干倒的时候,认为要干倒的人正在办错事儿,他是不会公开指出的,甚至会诱导你把事情办坏,等既成错误事实了,便成了他捡过来打你的炮弹,而今天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是看准了姜苗苗非要让李开夫入党不可,为了讨好台商,再反对她也要干,所以就起劲公开反对,等把她打败了,自己也就突兀地立起来了,而且他蛮有把握通过这个问题击败姜苗苗。

    “好,刘场长,”姜苗苗拿起会议笔记本站起来就要走,“就这样吧,你准备准备去开会,我要去接待一起群众上访。”

    刘风耀给陈大远当秘书的时候,跟陈大远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恭维,像这样命令似的安排自己干什么,还从来没有过。他真有点儿受不了,失落感、嫉妒心、报复心一起在心里交织着,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了,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了!

    他回到办公室,派人到小贵宾楼去找门卫,也是内部保安罗小虎。罗小虎一进门,刘风耀便问:“我交给你的事情,完成得怎么样了?”

    “刘场长,完成了,”罗小虎说,“我正准备向您汇报呢,听说您开会……”

    罗小虎是罗益友的小儿子,刘风耀一来报到当场长,为了体察民情,关心群众,就去看望王继善老伴,并很快和罗益友打得火热。不久,罗益友求刘风耀给小儿子安排个工作,想进北大荒大米加工厂。刘风耀和李开夫一说,李开夫从内心里不愿意安排。罗益友的这个儿子是个有名的“小公子”,挑肥捡瘦,不能吃苦,可能听说大米销售员工作不错,能走南闯北,销售好了还有奖金……李开夫和连喜一商量,李开夫说,堂堂场长不应该揽这种事儿,既然说了,就给他个面子,再有这事儿推辞时也算在情理之中。两人一商量,量体裁衣,就安排到贵宾楼当了保安,这样可以少出乱子。罗小虎心里不甚满意,勉勉强强算是上任了,嘴上不说,对李开夫、连喜意见很大。

    刘风耀问:“怎么样?”

    “昨天晚上,你们都走了以后……”罗小虎瞪大眼珠子,神秘兮兮地说,“李董事长领着鲍老板去潇洒了。”

    刘风耀知道前面娱乐区里有三陪小姐,站起来问:“你看见到哪里去了吗?”

    罗小虎说:“他们站在马路上瞧着前面不知道嘀咕什么,李开夫一回头好像看见我了,我急忙就溜了回来。”

    “怪不得有人说你脑袋不好使,”刘风耀说,“你倒瞧着到哪去呀,是不是去泡小姐去了,是不是……”

    罗小虎说:“估计不能,鲍老板的小太太也跟着呢。”

    “你看清了?”刘风耀问。

    罗小虎点点头。

    刘风耀像鼓起的气球,一下子就撒了气儿,接着又问:“你调查了没有,鲍老板和他那个小太太有结婚登记书没有?”

    “刘场长,我问吧台服务员了,”罗小虎说,“服务员说,像李董事长、方总安排来的客人,吧台根本就不登记,接到客人来的通知,服务员就收拾好套房,放上水果,客人一到,就直接进房间了。”

    刘风耀一皱眉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罗小虎看出了他不高兴,以后还想求他调工作,怕惹他不高兴,把关系搞淡了,说:“刘场长,你放心,他俩肯定没有结婚登记书,那个小太太又不是从台湾带来的。再说,这么点儿小岁数,看那个样就是鲍老板到大陆后说不定从哪个夜总会或者是洗浴中心里找的这么个陪睡的临时小太太。我问总台服务员,服务员也这么议论……”

    刘风耀听着,真的受了启发,对,什么他妈的太太,就是三陪女,他走出办公桌挨近罗小虎,要说什么,一皱眉头咬咬牙说:“我告诉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我办好,这么办……”

    “刘场长……”罗小虎问,“这样能行吗?用不用告诉李董事长一声呀。”

    “你缺心眼儿呀,”刘风耀不高兴了,拉下脸说,“我是国家干部,我布置的工作,告诉一个私营企业头子干什么?”

    罗小虎一怔:“好,刘场长,我明白了。”

    刘风耀说:“小罗,干好了有奖励!去吧。”罗小虎点点头,瞧一眼刘风耀走了。

    刘风耀随着小罗的脚步把门关好,拨通了北京的电话,便和陈大远通上话,问候了几句,就开始介绍鲍老板来北大荒的情况,尤其介绍鲍老板身边带着一个小姘,接着又讲了姜苗苗如何不顾他的反对,硬让李开夫入党的事情。陈大远听了,不但没生气,反倒很高兴,说不管思想怎样开放,姜苗苗作为党的处级干部,接待鲍老板可以,怎么也不能和妓女同桌共餐呀!不管怎么改革,也不能把党的性质改了颜色呀!李开夫,李开夫何许人也,谁不知道?又一再强调说,他们就胡作吧,很快就有算清账的那一天,一再嘱咐刘风耀坚持斗争不松懈。还说,他把北大荒这些情况已经向部里一些领导反映过,都很愤慨。而且说,也向老部长反映了,老部长虽然当时没吱声,看那表情也是很不满意的神态。

    嘿,这等什么,说干就干,刘风耀听完陈大远的一番话,心情激荡起来。

    “喂……”刘风耀拿起电话没事找茬儿,“连喜吧,我和李开夫说的部里领导们要用点儿大米的事情,怎么样,安排了没有?”

    “一点儿?”连喜说,“刘场长,可不是一点呀,你不是说要二百吨吗?李董事长说要开董事会研究研究。对了,鲍老板来了,我和李董事长商量一下,要请示一下鲍老板……”

    “好吧!”刘风耀带着傲气说,“你们抓紧研究,这两天我听信儿!”然后“叭”地一声把电话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