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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镇上的时候,豆叶觉得月亮好像还在那个地方,离天亮还早吧,应该能跑得更远。

    镇上有些屋子还亮着灯,她不敢停歇,小心地避过所有声音,按妈妈说的,一直沿着最宽的路跑。

    妈妈给她讲过,附近这几个镇子都一个样,男人们好吃懒做,很多无辜女孩被拐骗到这里,沦为生孩子的工具。

    豆叶想着妈妈的话,脑子里浮现出妈妈生弟弟妹妹时的样子。她不要成为生孩子的工具,她一定要跑出去,还要把妈妈和妹妹救出去。

    要救人就得找警察,豆叶没见过警察,妈妈说在这几个镇子找警察也没用。可是,书上说警察是抓坏人的,豆叶很相信书上的话,但她更相信妈妈的话。

    她决定跑到妈妈说的那种汽车很多的大城市再找警察,也许城里的警察才能抓坏人。

    豆叶一直跑着,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只知道向前。

    等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豆叶发现脚下已经不是土路了,应该是妈妈说的沥青路,离开村子很远了吧?

    豆叶慢慢停下来,认了认方向,继续往前走,现在路上没人,她还可以再走一段时间。等大亮的时候,就要藏起来,说不定会有人来抓她。

    豆叶疾步向前,她看到前面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字,这就是路标了吧。

    豆叶看着上面的字,看到“北”在最上面,跟大路是一个方向的。豆叶放心了,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定能出去。

    豆叶见到第一个行人的时候,她已经爬到了一棵大树上。

    这片树林离马路有段距离,豆叶选择的这棵大树枝叶茂密,她坐在高处的树杈上,用折断的枝叶把自己的身体盖住,她确信没人能发现她。

    豆叶不知道家里会乱成什么样,想到妈妈和豆秧豆花可能挨打,她很伤心。

    妈妈已经那么瘦了,爸爸还每天折磨她,还有那个恶心的村长。豆叶觉得村里的那些男人比树干上的那只毛毛虫还要恶心。

    妈妈说她已经生不出孩子了,所以奶奶会经常骂她。豆叶知道爷爷奶奶嫌弃妈妈只生了豆根一个男孩子。

    一个豆根已经那样了,要是再有几个男孩,豆秧和豆花非得被欺负死。豆叶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阵马达的轰响惊醒了豆叶,她机警地从树叶缝隙里往外看,那是一辆绿色的拖拉机,车上的人不认识。

    豆叶活动了一下腿脚,拿出玻璃瓶子喝了几口水,又咬了几口干饼。她不能把饼吃完,至少现在不能吃完。她要用这块饼坚持到可以花钱买东西的地方。

    路上,车和行人逐渐多起来。豆叶紧张地看着,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他们应该没追到这里吧。

    豆叶在树上睡一会儿,看一会儿,直到夜幕降临,路上安静下来,她才从树上下来。

    她藏在树后,活动了手脚,蹲在草丛里方便一下,小心地从树林里出来,向着来路的方向望了望,按了按布包,快步向前走去。

    豆叶不怕黑暗,黑暗是她的保护神,在黑暗中行走,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不能把她抓回去。

    脚下的路一直向远处延伸着,路的尽头好像有灯光,那里离家很远了吧,那里肯定没人认识自己,豆叶奔着那点儿光亮走去。

    天上的月牙静静俯瞰大地,她看着豆叶孤单地走在马路上。身影单薄的女孩也许是瞌睡了,走得歪歪斜斜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酒瓶子里的水也不多了,那块干干的薄饼也只剩下一小角了。

    可怜的女孩,她还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奄奄一息了……

    月牙都不忍心再看豆叶了,她把自己的脸藏到薄云里。

    豆叶又累又饿,可是她不能停下,她要趁着黑夜走得更远一些。

    又是一夜过去,豆叶靠在一根电线杆上,看着远处那个冒着蒸汽的早点摊。

    东方刚现出一点儿鱼肚白,此时路上没有行人。那个早点摊也刚刚摆出来,豆叶觉得自己应该去吃点东西,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倒下了。饥饿和疲劳让她暂时忘却了警惕,淡淡的食物香味猛烈地牵着她的鼻子往前拽。

    豆叶走近早点摊,她看到高处那个蓝底牌子上写着“穆姐早点”。

    穆姐是个勤劳的寡妇,她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准备早点,供儿子上学。今天,第一个客人来得真早。

    豆叶闻着浓香的味道,更觉得饥饿难耐,她摸了摸那卷钱,背过身子,小心地拿出那个五十元的。

    村长给妈妈的这卷钱,四张一百元的,两张五十元的,正好五百。妈妈一张也没留,原封不动地全给了豆叶。

    穆姐笑呵呵地招呼豆叶:“小闺女儿,这么早,是自己吃还是买回家去吃?”

    “我,我自己吃。我要一个馒头。”豆叶小心地说着。

    穆姐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马上就看出了豆叶的异样,她笑着说:“行,再来碗喝的吧,我给你做个汤。”

    “多少钱?”豆叶想喝汤,但是她不敢浪费钱。

    “八毛就行。管你吃饱。”穆姐利落地拿出小锅,从另一个锅里舀出开水,给豆叶做汤。

    豆叶四处看看,这里除了眼前这个笑呵呵的人,还没有别人。她决定暂时歇一歇。

    豆叶坐在小圆凳上,看穆姐打鸡蛋,下葱花,香味直直地钻进她的肚子里,豆叶觉得自己能把那一大屉白馒头都吃掉。

    可是,那得多少钱啊?

    一个馒头,一碗汤,要八毛钱。豆叶觉得很贵,可是,她不敢多说话。

    在这之前,豆叶花过的最大面额是五块钱,那是奶奶精心算过,让她到村店买盐的钱。豆叶清楚的记得,五块钱能买一大兜盐,挎在肩上很重。

    穆姐做好了鸡蛋汤,给豆叶端过来,又用盘子端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

    豆叶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嗓子干剌剌的,有点疼。她攥紧那五十元钱的一多半,伸给穆姐说:“给你钱。”

    穆姐笑着说:“不着急,吃完再给。”

    豆叶放心了,攥紧钱,抓起馒头使劲咬了一口。

    穆姐到旁边看了看粥锅,又给豆叶端来一小碟咸菜丝。

    豆叶用眼睛询问穆姐,穆姐笑着说:“咸菜不要钱,随便吃。”

    豆叶冲穆姐笑笑,继续吃。大馒头又煊又软,吃起来甜丝丝的,鸡蛋汤更好喝,豆叶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穆姐坐在豆叶隔桌的小圆凳上,笑着问:“小闺女儿,这么早要去哪?”

    “不去哪?”豆叶埋头喝汤。

    穆姐打量了豆叶,又说:“你瓶里没水了,灌点不?”

    豆叶看了看那个绿色的玻璃瓶子,看了看穆姐,轻轻地点了点头。

    穆姐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一个旧了的太空杯,对豆叶说:“这个给你吧,比你那个能装。”

    豆叶站起来,警惕地看着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