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十二章 凭栏良语

    第十二章  凭栏良语

    萧子申在床上待得几日,总觉浑身不自在。这一日,觉得伤口似好了许多,起身下得船来,出了舱门,直往甲板上而去。江风一吹,顿觉舒畅,不自觉伸了个懒腰,顿时牵动伤口,生疼起来。这时,只听得身后一人笑道:“公子伤口刚开始结痂,务要多注意些。”萧子申闻言转身一看,见是卫子师,忙作揖道:“见过小姐!还未曾向小姐好好道谢呢!”卫子师答道:“此乃医者本分,公子无须多礼,再动了伤口就不好了。这两月内公子紧记,若非必要,万不可与人动手。”萧子申闻言点了点头,又道了声谢,问道:“小姐今日未去看病人?”卫子师摇头道:“这两日岸边难见人烟,又无大县繁城,就没去了,若真有病人,但看造化罢。”言罢只是叹气。萧子申见状,想起小晚之言,不知该如何解劝,一时静了下来。萧子申也觉奇怪:“平日自己总爱胡言乱语,为何一见小姐,竟不敢生此心!”

    卫子师见萧子申沉默不语,笑道:“听小晚说,公子极善言语,为何在我面前,竟无话语了?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当之处,让公子起了远离之心?”萧子申连连摆手,忙道:“小姐别误会!我那些都是浑话,自不敢在女菩萨面前说的。”卫子师闻言,应道:“我竟成了菩萨了,我却不知!只是小晚那丫头一贯的爱胡闹,若有些过了,还望公子海涵。”萧子申摇头道:“哪里,大家都是闹着玩儿,小姐不要见怪才好。”见卫子师摇头莞尔,又续道:“待了这许多时日,还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呢!”卫子师闻言,略迟疑了一下,方道:“你唤我子师吧!”萧子申闻言一怔,心道:“难道姓子?可也不该如此介绍!那她为何不肯告诉我姓甚?”又想到她说的江湖险恶,一时有些明了,也不强求,遂笑道:“那子师姑娘也别唤我公子了,就唤我萧子申吧。”这句“就唤我萧子申吧”,自是要略减了卫子师尴尬。卫子师闻言,应道:“那也不妥,我见公子比我年长些,就唤做萧大哥罢!萧大哥不要嫌弃才好。”萧子申连连点头,心道:“如此极好,鬼才嫌弃呢!”

    二人又说了些平常话儿,卫子师沉吟后,道:“萧大哥,没有打听到令师的消息,对不起啦。”萧子申忙道:“此话怎讲?我受了子师姑娘大恩,尚未报答呢,你这么说,倒教我羞愧了!”卫子师道:“不过那图录,据是非枭境放出的消息,最后被一个黑袍、银发之人抢了去!”说罢,看了萧子申一眼。萧子申惊呼道:“什么?这……”卫子师奇道:“萧大哥,有什么问题吗?”萧子申摇了摇头,又看了卫子师两眼,方低声道:“那或许是家师!”卫子师闻言,身一颤,急道:“令师为何去惹祸上身?”萧子申摇头道:“我也不知!现在想起婆婆的话,原来师父竟也存了心思的!”卫子师见萧子申如此,忙劝道:“那或许不是令师,只是像罢了,你别放在心上。”萧子申摇头道:“你不明白的!”遂又想起临州之事,摇了摇头,暗道:“我果然是不懂师父的!”

    卫子师见萧子申心思重了起来,也不知告诉他此消息到底是对是错,但若不明言,又担心他糊里糊涂的卷了进去。看萧子申反应,无论那人是不是他师父,那人定是做了他师父扮相,如此想来,他若出去半点无准备的知了此事,恐怕就会无端牵扯进去了。见萧子申仍自沉思,细声道:“就算是令师,或许他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你万不可就此对令师起了不好的念想。无论怎样,他养大了你,师徒情深,难道竟会害你不成!也或是令师昔日仇敌之类,假扮了令师陷害于他,江湖中多有行此诡诈之事者。今日告诉你此消息,原是希望你先知了,好有个准备,以免被那些邪恶之人无端牵引着入了局中,你万不可多心。”萧子申闻听此言,大为感动,暗道:“子师姑娘果是菩萨心肠,凡是都把人往良善了看。自己连救命之恩还不知如何报答,现又对自己诸多关怀,恨不曾早些相识了,做个知心朋友。可是她哪知自己师徒之事,养大自己倒是真,我对师父他老人家也情深吧,师父对我情不情深就不知道了,他连理都不常理我!”想及此,又觉黯然神伤。

    卫子师见萧子申仍不言语,不知是否自己言语不当,惹他心重,一时不忍,遂道:“萧大哥,对不起,你就当我胡话罢。”萧子申闻言一惊,方明了自己久不言语,竟惹得恩人误会了,连忙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子师姑娘,是我自己想事入神了,跟你没关系!我、我,我对你是感激得很的,你千万别多心!”卫子师闻言,莞尔道:“是这样啊,倒是我误会了。”说罢,伸手捋了捋鬓发。萧子申一见卫子师笑颜,当真如春光暖心、春风乱心,一时竟有些痴了。卫子师见萧子申只怔怔的瞧着自己,竟不言语,微嗔道:“萧大哥!”萧子申闻言惊醒,心下暗自惭愧,忙道:“子师姑娘,对不起,我,我再也不敢了。”卫子师笑道:“我竟不能看了!比菩萨还金贵不成!”萧子申理所当然道:“自然比菩萨金贵!那菩萨人们天天拜来拜去,也不见救得人三灾六病。子师姑娘不用拜,自解人水火,那菩萨怎能跟姑娘比!前些时日,我还与小晚姐姐说姑娘是活菩萨,此话却是大大不对的,没得辱没了姑娘!”卫子师闻言笑道:“小晚说得果没错!”萧子申嘿嘿道:“小晚姐姐说得假话比真话多,姑娘可别信全了。”这般揶揄言语,引得卫子师咯咯笑个不停,萧子申也跟着奸笑了几声。

    玩笑一阵,卫子师忽然肃容道:“萧大哥,我有些话儿想对你说,你愿意听吗?”萧子申忙点头道:“只要是姑娘说的,我都听!”萧子申话一出口,才发现有些问题,连忙闭了嘴,讪讪而笑。卫子师一听此言,脸颊不觉发烫,暗道:“真是胡话!”忙把头扭到一边,避了尴尬,略定了定神,方道:“你以后遇到了令师,一定要问清楚那抢图的黑袍人是他不是!若不是,你定要让他小心些,恐怕有人在陷害你们师徒,定要从以往有过节之人中细细寻思,最好也能把那些人、事说与你听,你日后也好有些防备,以免被人算计而不自知。若那人真是令师,你一定要仔细劝他绝了念想。五年前,因那图,不知闹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派门一夕覆灭,至今想来,仍令人胆颤三分。就连那些高手如云的大门大派、世家门阀,要想沾身亦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师徒二人势单力薄,更不能够去自招麻烦、图惹祸端。想那自古以来名动天下的名刀名剑、秘籍宝藏,那一件不是害得江湖腥风血雨,大多最后却是半个赢家也无。只有那些无智短视之辈,才会为之疯狂!萧大哥,你定要记仔细了!”萧子申闻听此言,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自己自以为是以玩闹之心掺和,可是别人会如此认为么?果真是自己见识浅薄、幼稚如斯!连忙诚心实意的对卫子师一揖道谢。卫子师忙道:“都是我些许浅见,萧大哥勿要笑话才好!”萧子申肃然道:“今日方听了金石良言!子师姑娘能说出这么些道理,定是见识不凡、聪慧过人的,我正心里有事,不知该如何,还望姑娘教导一二。”卫子师笑道:“教导二字,却也不敢,若萧大哥不怕我说出胡话来,就说与我听听看。”

    萧子申遂把一直挂念于心、心有歉意的临州之事说了出来。卫子师听罢,笑道:“你一直记挂着,正说明了你的实心。你放心吧,徐大侠与冉刺史均是明事理的君子,只要解说清楚了,定不会怪罪。”说到此,卫子师脸色一变,盯着萧子申,问道:“你!你送盒子是什么时候?”萧子申不明卫子师为何色变,答道:“大约二十多天前罢。”卫子师一听,暗道:“果然如此!”急问道:“你可知盒中是何物?”萧子申茫然的摇了摇头。卫子师又问道:“你真不知找你师父的东家是谁?”萧子申又摇了摇头。卫子师四周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萧大哥,徐大侠那边,我会着人去帮你牵连,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很难处置。”萧子申惊道:“这、这盒中之物真的……”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形容。卫子师点了点头,道:“不会比那秘窟图录差,你明白了吗?”萧子申心下大为震惊,心道:“师父啊师父,你老人家到底是要怎样?徒儿这下真要被你害死了!”又想:“我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定要清楚了才死得甘心。”遂望向卫子师,诚恳道:“子师姑娘,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愿意告诉我么?我定是感激不尽的!我不想自己做了什么傻事自己却不明了。”卫子师见萧子申言语诚恳,又似真不明就里,也觉得该让他知晓,日后方好应对,遂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玉清宫?”见萧子申摇了摇头,方续道:“玉清宫是齐鲁有名的道家大派,乃当年道教开派祖师太公祖师被封齐侯后在齐地留下的传承。”萧子申闻言惊道:“是武成王姜太公么?”卫子师点了点头,又续道:“太公祖师共留下了五大嫡脉,玉清宫正是其中之一。两千年来,玉清宫秉承太公祖师遗训,一直护保黎民、惩奸除恶,是武林中人敬仰的侠义大派。二十多年前,玉清宫却被人一夕覆灭,连半个弟子也未曾逃得,一时天下震惊。这二十多年来,太公祖师的其他嫡脉一直在查探元凶,可是均一无所获。”言及此,望了萧子申一眼,方道:“你送的那盒中之物,被太公祖师的其他嫡传认了出来,正是太公祖师之物!至于是不是那玉清宫的东西,据说尚在核查,估计多半是的了。现在太公祖师的其他嫡传正在追查盒子来历,你明白了么?”萧子申闻言,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果然是天大的事。那太公有五大嫡脉,岂不是说,将有四大道派来查自己师徒二人,自己又与徐韶清等人照了面,这可如何是好!

    卫子师见萧子申兀自消化着方才言语,也不打扰,过得片刻,方问道:“萧大哥可知道经天纬地?”萧子申想起柳婆婆之言,点头答道:“我听人说起过。”说到此,突又记起此事曾对柳婆婆说过,一时脸色又变了变。卫子师不知萧子申为何又变了脸色,道:“经天纬地乃元圣周公所创,太公祖师与圣人周公乃至交,因此,经天纬地与太公祖师的各大嫡脉均关系极好。现当朝开国功勋中,许多重臣宿将出自经天纬地,玉清宫之事,他们定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萧大哥,玉清宫之事,不仅武林中的太公祖师嫡派在查,经天纬地与哪些出自经天纬地之人,定也会全力缉凶,你可知此事何等险恶?”萧子申急道:“子师姑娘,我真不知道!你看,我还解释的清么?”卫子师皱眉叹道:“萧大哥,我可以帮你,不过此事重大,不是凭几句话就能释疑的,定需要你们师徒一起出面,再供出了东家,有了线索方能释怀,否则,你们师徒永远难洗清嫌疑。”萧子申连忙点了点头。又听卫子师续道:“萧大哥,待你伤好些了,你就去把令师寻到,六月你们师徒一起到岳州去,太公祖师嫡脉与经天纬地许多大人物到时均会聚于此,我到时帮你们师徒搭线,你们定要好好解说清楚,好么?”萧子申想到柳婆婆所言:“南海情天之主卫情天亦是当代儒圣同门学弟。”心道:“原来如此。”遂点了点头。卫子师又叮嘱道:“此事你万不可再与人提起,如果在我引荐你们解说之前闹开了,就会更麻烦。”萧子申闻言,为难道:“子师姑娘,这个怕有些麻烦了!”卫子师疑问道:“为何?”萧子申遂把说与柳婆婆听了之事道了出来。

    卫子师闻言笑道:“这个你放心,柳婆婆她们不是会乱说话之人。而且盒子之事尚未传开,她们应该并不知晓,若我遇到她们,可让她们为你先保密。”萧子申讶道:“你识得她们?”卫子师点头道:“我与柳婆婆、泪姐姐认识许多年了,是好朋友,你放心吧。”萧子申见卫子师既见多识广,又似乎识得许多人物,不觉佩服道:“子师姑娘,你真了不起。”卫子师疑问道:“怎么了不起?”萧子申遂说了自己所想。卫子师笑道:“若萧大哥在江湖中闯荡得久了,定比我还了不起。”萧子申忙道:“我可不敢了,才闯荡就惹出天大的事来,再闯荡下去,定是小命不保!”卫子师摇头道:“待闯荡得久了,萧大哥就明了什么事能沾、什么事不能惹了,那还会小命不保。”萧子申道:“待我找到了师父,一定要先向师父问个清楚明白!”萧子申本想说:“家师会去岳州。”想了想,又觉不妥,此事关联太大,说不定师父还糊里糊涂的,万一他老人家自己不小心先漏了出来,就大大不妙了。师父说会去岳州,但卫情天的寿辰是六月二十八,师父定不会在六月之前去,这段时间多半会在江东路、江南路闲逛,再加上图录之事也似有牵扯,自己还是先去寻他再说罢!卫子师闻言,摇头道:“你问不问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让令师去岳州解释,还有就是这段时间,万不可再说了出去。”萧子申想:“这正是我想的。”遂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卫子师突然以手掩嘴咳嗽起来,萧子申惊道:“姑娘病了么?”卫子师摆了摆手,过了片刻缓过气来,方道:“没事,老毛病了。”萧子申奇道:“姑娘竟不能治么?”卫子师笑笑道:“古人说:‘医者难医己身,卜者难卜己命!’就是这个理儿。别说我了,就是师姐也无法子。”言及此,又黯然道:“这就是命,以后再说罢。”萧子申见卫子师神色,知定是极难医治的病,心下感叹,问道:“怎会不能呢?是没方子么?姑娘这么精湛的医术竟也配不出方子来?”卫子师摇头道:“师姐倒是知晓一个方子,就是缺一主药,这几年搜遍多少地方,竟一无所获,所以我才说是命。”萧子申昂然道:“是什么药?我帮你寻去!”卫子师摇头道:“多谢萧大哥!只是这许多人都寻不到,多你一个,恐也不会有结果。”萧子申道:“多我一个总就多一分力,反正我是没事的人,姑娘权当让我有些事做,既报了姑娘的恩,又免我太过无聊,憋出病来。”卫子师沉吟了下,点头道:“是师姐在一前辈师祖竹简中发现的方子,据说治好了我这类病的人。这味主药叫做‘神农荟’,不过只有名称,并无图形,打听了多时,并无人知晓,不知是否尚有其他叫法!本来据载,道山三清界是有图形的,不过,唉!”萧子申急道:“道山三清界在何处?我定去寻了来!”卫子师摇头道:“没了!”见萧子申不解,续道:“道山乃太公祖师初时隐修悟道之处,三清界乃太公祖师在道山开创的道家第一派,被道派认作道教祖庭。二十多年前,就在玉清宫覆灭的数月前,三清界被灭,两事一联系,所以众人皆认为那不明势力是针对太公祖师的传承而来。你想,代表道教创教祖师的道教祖庭竟然被灭,道教中人与经天纬地岂能甘休,所以我方才说,此事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