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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这些资料摊在面前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确认,冯禹凌已经知道自己心里的猜测应验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席斯醒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为了得到冯氏那15%的控股权,他竟花了三年的时间和心思,去接近一个人。

    其实在最初,冯禹凌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刻意,原本世间巧合就何其多,或许席斯醒同蒙浅浅就是命定的缘分呢,可每每这样一想,心底总有个地方在叫嚣着不甘心。所以凭着那么些仅有的猜测,他亲自登上了一个人的门,那人便是当年经手这件事情的唯一知情者,杨诚。

    杨诚已经是一家中小型公司的管理人,目前正在张罗着上市,能巴上冯氏这棵大树他求之不得,只是当冯禹凌问出有关于席斯醒的问题后,那人还是面露难色。直到冯禹凌半恐吓地声称要追究有关冯氏机密泄漏的责任,杨诚才慌了神,将一切一丝不漏地告知对方听。

    他说,三年前,席斯醒的确寻根摸底的找来了这里。

    天灰蒙蒙的,似是有一场连绵细雨即将到来。冯禹凌从椅子里起身,盯着大楼外的风景发呆,很大一段时间后,他摸出手机,拨了那个他以为自己再不会拨的号码。

    当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蒙浅浅正和席斯醒在一起疯闹,室内温度是26,不冷不热刚刚好。那时候,蒙浅浅正在卧室里那面全身镜前试自己刚刚添置的外套,她得意地对席斯醒说,这是XX奢侈品牌,在淘宝上买的,比正价便宜了三分之一。镜子里的人,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个子娇小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搭配在一起自有一股玲珑味道。最后蒙浅浅的自恋细胞开始膨胀,她左右侧身看了看衣服效果,总结性地发言。

    “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啧,关键在于穿的人也不失气质。”

    闻言,席斯醒原本伸手去将窗帘拉开的手就停下来,回头道:“吃货的气质吗?猪的气质吗?”

    蒙浅浅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你不懂欣赏!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当投胎当男人,然后娶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回家当宝贝养着!”

    席斯醒踱步过来,停在女生背后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回:“千万别这样,别毁了自己的两辈子。”

    此言一出,蒙浅浅就疯了,转过身,直接朝着席斯醒的方向扑过去,将对方按在软软的大床上,一手微微用力的去掐住男人脖子,另一只手便做抽打状。席斯醒憋红了脸,难得小孩子模样地同她闹到底。他略微挣扎着说话,调戏女生。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方式啊蒙浅浅。”

    两人从最初恶语相向到嘻嘻哈哈,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不知为何,在这个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两人均是一愣,有很奇怪的预感萦绕在蒙浅浅心间,所以她脑子忽地停止了运转,同席斯醒两人眼对眼,视线里是彼此熟悉的脸。在铃音快唱到末尾的时候,蒙浅浅才反应过来去接电话,她两只手撑在被子上准备起身,下一秒却被席斯醒拉着胳膊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席斯醒甚至还翻个圈,将蒙浅浅稳稳压在下方,随即伸长手去将电话拿过,看见来电显示上那三个字以后,他习惯性地眯了下眼,而后果断挂掉,将电池和手机拆成两半。

    不懂他为何突然反应如此强烈,蒙浅浅欲开口问,席斯醒却已经重新俯低了身子,唇齿相隔一颗糖的距离,视线与之再度交接,两人之间有暗涌在猛烈翻滚。蒙浅浅突然不敢说话了,他盯着她,她也盯着他,当沉默似乎历经了沧海桑田,蒙浅浅才听见席斯醒的声音,她听见他问。

    “蒙浅浅,活到现在,让你觉得难忘的事情,有哪些?”

    蒙浅浅作冥思状,想了想,说了一长串,大概是想要掩饰掉心里那莫名的慌张,好像只有不断说话,那股不安才会平静下来。她说了一大串,却没有一件事情是关于席斯醒,所以在她侃侃而谈的关头,席斯醒终于将她打断。

    他起身站起,将仰躺在床上的人一把拉起,往门外走去。

    窗外风景疾驰而过,天色阴霾,路边的银杏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叶。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蒙浅浅竟也没有开口问一句,车子行驶了大概2小时后才在一间大门前停下来,周围鲜少有人烟。直到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蒙浅浅才知道,这里是专业蹦极的地方。

    放眼看,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泛着深幽绿的湖,从崖顶到湖面大概有50米的距离。两名专业工作人员在给席斯醒做好全方位的安全措施后,就兀自退到了一旁。

    山顶的风太大,刮在脸上硬生生泛着疼,也将席斯醒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吹得奇乱无比。可是蒙浅浅永远都忘不了,男子站在悬崖边,回过头对自己那灿然的一笑,他伸出手,好像遗世独立的玉人,不食人间烟火。

    “浅浅,你敢不敢,陪我跳。”

    浅浅。

    说起来,席斯醒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叫过自己的名字,在蒙浅浅的记忆中。所以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口的时候,蒙浅浅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抑制不住地起了鸡皮疙瘩,其实并不单因为这两个字,还有那声调间不经意的温柔。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也的确将蒙浅浅蛊惑住,所以她抬起了脚,缓慢朝对方走去。

    直到手心被牢牢握住,蒙浅浅便收住了脚,可当她的目光再次接触到崖底,那几十米的高空让她瞬间从仿似梦境中惊醒,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席斯醒用了力想要去拉住她,竟显得有些顽固,但蒙浅浅似乎是极怕的,最后这场拉锯战终于是蒙浅浅获胜。她退离到安全范围,声音有些抖。

    “我恐高,我不行,我不敢。”

    紧接着,席斯醒便笑了,灿烂得不像样子。他伸出手,将之前放在自己身上震动个不停蒙浅浅的手机递给她,随后软软说话。

    “还好,你不敢。”

    而几乎是在这句话落音的下一秒,席斯醒已经往后仰,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蒙浅浅眼前。可蒙浅浅更忘不了,当席斯醒消失的瞬间,他用同样若无其事的语调对她说的另一句话。

    “浅浅,分手吧。”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天生就该毫无血性,哪怕是像席斯醒这样的男子。听说人在小时候,在应该为玩具欢呼的时候,是不能目睹任何离乱悲伤的,因为他会终生不忘。

    当初,冯既君和谢沛心的那场婚礼惹来全城观瞻,可更值得争议的是,在短短两年后,冯既君已经又明目张胆的将在外边的情人接回了冯家,让谢沛心丢尽了脸。对于夏凤仪,冯既君是爱但绝对不可得,女生的性子,他太了解,绝不是屈就之人,况且,他也不愿将对方置于屈就的境地。而对谢沛心,虽然联姻的要求是她提出,但毕竟谢家在最关键的时刻拉了冯家一把,所以他和谢沛心的相处倒也相敬如宾,直到他偶然发现,当初冯家落难,是谢家一手策划促成,只为了满足谢家唯一公主的幸福和占有欲时,所有的苦难终于开场。

    那时,谢沛心已经怀有身孕,她以肚子里的孩子相逼,让冯既君立马和外面的女人断了联系,不料却得回一句“是要是留随你。”

    所以冯芸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悲剧。

    原本冯既君就已经对谢沛心恨之入骨,只是碍于谢家当时的影响力所以才没有贸然离婚,但关于谢沛心的一切,哪怕是那个拥有他一半血液的孩子,他也是没有丝毫情感的。非但如此,每每看见冯芸,他就会想象着,夏凤仪当初怀的属于他的孩子,是男是女?是顽劣还是文静?因为这样,冯芸更是得不到冯既君的亲昵和爱护。

    冯芸在冯家成长到22岁,便被冯既君以同样强硬地商业联姻方式嫁给了当地世家,当然,这些行为全带上了个人情绪,冯既君偏激的想,能让谢沛心最痛苦的,莫过于看见冯芸的不幸福,就好像她当初看自己硬生生和夏凤仪分手一样,眼睁睁让最爱的人因为自己受苦受难一样。

    只是在那个如花年纪,冯芸早已情意萌动,与席铭的相遇,就是她命里的劫上劫。

    冯芸自幼性子软弱,更是怕极了冯既君这个父亲,因为他从未未曾给过自己一丝好脸色,总是严厉万分。所以,哪怕是在与心爱之人已经约定要互守终生之后,冯既君让她联姻,她竟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勇气。在那场婚事的前两个月,席铭因不堪忍受冯芸另嫁他人,于是远渡重洋漂泊他乡。

    但他一直不知道,他离开后,冯芸才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场婚事也因此告吹,并重重的让冯既君的人生蒙上一层厚灰。

    自此,在冯家的日子更不好过,冯家所有人都勒令冯芸将孩子打掉,这次她却坚决不从,甚至扬言孩子在人在。毕竟是在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伟大的母性泛滥起来,任是谁也抵抗不了,况且她也在等,等有一天席铭能够回来,两人重续前缘,只是那人,却再没出现。而冯既君那边,厌恶加深是当然,但最终也不至于亲手逼得冯芸走上绝路,所以便彻底由了她,再不过问她的一切事情。

    而后是席斯醒的出世,遭受的怎样待遇,并不用多说。

    虽然年纪小,但在冯家受尽的白眼席斯醒却一点点也没有忘掉。他还记得,当时的冯禹凌,冯既君姐姐的孩子,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从自己面前经过时的倨傲。对方虽然没有施舍一个鄙视的眼神,但是言行举止却统统让席斯醒感受到了不同,特别是冯既君将冯禹凌亲切的抱在膝盖上说话的时刻,这些所有的所有,席斯醒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席斯醒小小的心底升起恨意。

    直到冯芸因整日郁郁寡欢,最终猝然离世的时候,冯既君因人在国外谈业务,连葬礼也没有出席,席斯醒才深切懂得了淡漠这个词。什么都是淡漠的,人情,哪怕是亲情。那时的席斯醒就在心底默默想,冯家到底是有多么了不起呢,拥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连世上最该有的情感都缺乏,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睥睨自己。

    那么,事情演化至终,在席斯醒凭着自己的能力慢慢爬上来的时候,压着冯家打,就理所当然成了他唯一的目标,并愿意倾尽一切。而得到冯氏股份当然就是那最重要的一步,拥有了控股权,便能打入内部有了操控冯氏的权利,他要做的,是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冯氏瓦解覆灭,并且由他亲手毁掉。而蒙浅浅手里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切入点,只是女孩却成了这场游戏中最无辜的牺牲者。

    而在泰国的时候,席斯醒口中那个他遍寻不着的人,就是世上与他最亲血脉的父亲。哪怕他在这座城市如何风生水起呼风唤雨,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很努力的想要去找那个人,却速手无策。

    大概冯既君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行为,原本是想要保夏凤仪一生周全,却不料最终为对方的至亲惹了这样一笔债。所谓一报还一报,风水轮流转,大概讲述的统统都是这个意思?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没有无缘故的爱,甚至没有无缘故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