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转过身来。月色下，一位仙风道骨，相貌略微怪异的老者，就站在徐冲面前。
但见这老者双目炯炯，眼带慈祥，肤色红润几无皱纹，一部花白胡须在胸前飘洒着。
如果不是过度突出的额头，应该说相貌相当的英挺俊朗。那大额头确实破坏了整体的形象，简单说，使得头部相对身体比例变大了，虽然于这位老者的仙人气韵无损，却使相貌变得说不出的怪异。让徐冲感觉有些像年画上的老寿星。
老者一只右手握着竹枝捆绑成的扫把，另一只手则藏在袖中，并未展现。
“贵客，可近前说话。”老者朗声召唤道。
徐冲上前几十步，停在老者大约七八米开外，他觉得这个距离较为安全，如果有突发情况，来得及转身就跑。
“大爷，我见外面贴了王母娘娘封条，以为这里没人，这才进来的。”徐冲随口狡赖，也为了试探一下对手。
“贵客既已现身，为何，还是拒老夫于十步开外，难不成还是把老夫当成妖怪。”
老者突然黯然消沉起来。
“老大爷，您误会了，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初次相见有些拘谨……是在下失礼了……”徐冲嘴上说失礼，脚下慢慢向前挪动，却始终不敢靠太近。
“哎，不怪你，不怪你，只怨老夫活得太久，渐渐失了人形，你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老头说着潸然泪下。
徐冲没料到，自己的防人之心，竟然伤了老者，自觉不好意思，于是又向前凑了几步。正要再靠近，却见那老者从袖子里，伸出一只细小畸形的左手。他就用这只佝偻状的手，拭了拭眼角的泪。
徐冲正抬起的脚，生生停住。老头这只左手，竟然比右手小了很多，说是儿童的手，却又枯干蜡黄，手指如鸡爪般攥着，看着着实恐怖诡异。
老者一翻手腕，张开五指，却见手心上还有一只竖直的眼睛。徐冲暗叫不好，就要向后抽身。
“小哥，老夫本不想吓唬你，只把这只手藏在袖内，却又觉得，既然你是坦荡君子，老夫也须坦诚相待。”老头说着，向前摊开这只枯干的小手，但见掌心上这只眼睛微微逼合，看着尚不瞑目，却又眼神空洞。
可以看到，微微合拢的眼皮后面，一只暗淡无光的眸子还在缓缓转动，这一幕，只看的徐冲胆战心惊，几乎就要尿裤子。
“老丈，这……这……”
“哦，贵客莫怕。这只残手，其实无碍，说起来也有一段往事，”
老者用他正常的右手抚须，似乎有一段故事要讲。“当年我与另六位道友，受那广寒仙子点化，来此修仙寻道。”
“广寒仙子？”
“不错，我与那六位道友，其实也早有些修行，在那终南山活死人墓清修炼丹，以图长生，却始终不得其法，参不透不老之术精要所在。直到有一日，我等七人正在栖真亭边打坐，突然间天际风起云涌，滚滚雷鸣中，似有一赤一白，不见首尾的两条神龙交战。”
老头说的是手舞足蹈，颇有些感染力。徐冲不由得也有些感同身受，如同亲眼所见。
“只片刻云开雾散时，却见一道七彩霞光坠入仰天池内。再瞧，那湖面上，分明漂浮着一位人事不省的霓裳仙子。我等救起那仙子，将养月余，那仙子渐渐恢复了气色，此间却从未开口说过话。”
“仙子是哑巴？”
“贵客莫心急，且听我说下去……直到有一日，仙子突然开口，只说已重获腾云之能，夜间便可离去，为报答我等报救命之恩，当传了四句偈语，另指点了一处仙境，又云：境内有一宝物，食之，可凭增五百年寿。当夜，仙子留下一副‘妙境山川全舆图’后不告而别，从此仙踪不见。”
“什么偈语？什么仙境？”
徐冲随口问道，他的注意力一直就在老头畸形的手上。但是那老者似乎就等他这句问话。
“好好，仙子的偈语，老夫念与你听。咳咳咳，”他说着清了清嗓子，“……仙途多曲折，旁门有捷径。诸法需印证，不拘正与邪。”
“就是这四句？”徐冲略微失望，好像是寻常骗子，随口编的顺口溜。不久前，为了卖假酒，他还编过不少不文不白的宣传语。
“听着平平常常，但却暗藏深意。以往，我等太过拘泥正道，然洪荒以降，世间鸿蒙清气日衰，人寿渐短，年过七十也谓之古稀。而上古所遗修仙道法，绝少捷径，三百年未必小成，所以以常人寿数，恐难以修成那些个仙人道门；唯有旁门技巧，或可先延年固本，再习仙法。”
老头的故事，越来越怪异，徐冲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那……那又是什么样的旁门？”
“按那仙子留下‘妙境山川全舆图’，我等七人，离了终南山，又寻了整整七年，才在大理国以南，胡康以东，找到这里，并于此处找到了那样宝贝。”
“是什么样宝贝。”
“此物，唤作草龙珠，又称冰饮妖魄，仙子当年言讲：服下一颗可延寿五百。”
“那仙女后来就没出现？”
“仙子传道后，戛然而去，从此真容不见了，只是老夫有缘，后来在梦中，又一睹过仙颜。当然，那是后话了。”老头说着，漏出一脸的神往。在徐冲看来，这个老头子的神经病苗头已经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