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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让我做你的饵

    “我不信!你在骗我,你分明就在骗我!”

    白饵猛然站了起来,俯视着火炉边的将离,霜雪似的脸,被明晃晃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泪眼相问。

    “黎桑的太子是你的雇主!将弄影的出现意味着你与黎桑太子的盟约解除!盟约一旦解除,便意味着你的刺杀任务再也完不成了!此刻的你,一如将弄影所说的那样,死期,早已成定数!对吗?”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将弄影一遍遍地说,她那么聪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将离轻轻搁下手心的炭夹子,缓缓起身,不敢视白饵一眼,他朝东面的窗子望去,窗外风饕雪虐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临窗而立,他萧索的影子被昏黄的火光拉得格外长,好似风中的枯叶,无边的孤寂开始在她忧伤的眸子里点点蔓延。

    白饵忍不住上前,拉起他的臂膀,苦苦哀求:“你与黎桑太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从前,我从未问过你,关于你的刺杀任务,关于你与你的雇主之间的事,你亦不曾主动透露于我,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卷入这场风波。可是走到如今这一步,你还是不肯说吗?”

    “将离!我不怕什么危险,在这座处处流血的都城,你是我最后可以相依为命的人了,你若真与我同心,你不妨与我坦诚,你的痛,你的苦,我愿与你共尝!”

    听得字字悱恻,将离的双眼早已被点点被催红,他朝她缓缓道:“夜宴那晚,我本奉命在炽云殿上刺杀漠沧皇,炽云殿上,仇族人揭竿而起,与狼人奋力厮杀,而黎桑太子却出尔反尔,不惜牺牲上百仇人的性命,打探虚狼人虚实!在炽云殿杀敌最激烈的时刻,选择退兵!我不慎落入天字号亡奴囹圄后,黎桑太子先是从神将司雇来了新的杀手,唯恐我向狼人透露他的行踪,更是命令这位新的杀手对我处处赶尽杀绝!”

    一语落,心中激愤却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闻言,白饵顿时大惊失色,她几乎不能相信将离说的是真的。原来,他的雇主竟是黎桑的太子!原来,白日里,聚龙城城下的人竟然是黎桑的太子!是尚书府中,她冒死掩护的黎桑太子!

    怎会是他呢?

    她曾经执着地认为,黎桑君主虽亡,但黎桑太子却尚在人间,从她假冒太子的身份,冲出风人的追重围、助黎桑太子逃离之时,她就相信,黎桑没有亡,黎桑还有希望!

    亡奴囹圄之中,江沉吟曾对他深恶痛绝、狠狠贬斥,说他是朝中野心勃勃的奸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她终究不敢相信,他真的如江沉吟口中说得那般不济!

    因为,她至始至终都相信,他是黎桑最后的希望,是黎桑千千万万黎民的大救星、大福星!

    他,普度众生般的存在,同黎桑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一样,她相信,这个人可以拯救他们,可以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可以让黎桑重见天光!

    白饵眉头紧蹙,泪水溢满了眼眶,整个人几乎要崩溃,她拉着将离的手:“为什么?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将离你告诉我,这不会是真的”

    将离咬着牙默不作声,他竭尽全力将身子挺得直直的,昏黄的火光,映着脸上清冷的泪痕,整个人显得格外冰冷,好似雪原上一棵挺立的苍松。

    白饵松开手,眼泪止不住地流着,身子极其无力,好似一盏被风吹皱的灯笼,缓缓倒在地上。

    此时,漆黑的天幕中,闷雷滚滚,北风呼啸悲嚎,如同发疯的野兽,层层黑云几乎要压在地面,大雪飞蹿,如同睁着盲眼的毒蛇,与飞沙走石交织不断。

    窗外,好似有数只厉鬼在嘶吼,它们一个个沿着墙壁趁着夜黑风高爬上高楼,疯狂扒扯着这扇不怎么结实的窗子,整扇窗子晃得厉害,不断发出着细小的声音。将离面色不改地沉声说道。

    “白饵,以前刺杀漠沧皇,是我与黎桑太子之间的盟约,是神将司赋予我的使命,现在,虽然我与黎桑太子之间的盟约已经不存在了,但我仍旧会亲手杀了漠沧皇的。这一次,不是为黎桑太子杀,也不是为神将司杀,更不是为我自己有命可活而杀。你知道的,我将离从来就不怕死,即便是身为神将司追云令的一杀又何妨?”

    “你曾与我说过,真正的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由自己来判断,由自己选择。这十几年来,我都在为神将司而活,可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活一次,我要为自己做一次选择。所以,即便违背了神将司的使命,从此引来天南地北的追杀,遭受那穿心之劫,我也不怕!”

    “飞雪之下,天字号亡奴囹圄之中,你曾问,逃出亡奴囹圄之后,我和李愚都想做些什么,我说,我要完成复仇计划,许她一片春和景明。白饵,你还记得吗?我想告诉你,我一直记得,每一个字,真真切切,我都记得。但请你相信,它绝不是为了在李愚面前伪装我的真实身份而说出的无心之言,也绝不是那应景之言!”

    “相信我,我会亲手为你杀掉漠沧皇,还有那些杀害你亲人、毁掉你家园的狼人!这一天,不会太远,下一个春天,也不会太远,一定,会有春和景明的那一天!”

    听雷声阵阵,他字字融在惊雷里,迸发出无穷无际的力量,一双竭力睁大的星目,像绯红的日色,点燃无尽黑暗,炙热的铁拳,越握越紧,心中的执念,越来越深。

    白饵缓缓阖上眼,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血红!

    “我的仇,我自己来报!既然这鲜血横流的天下已入无主之境,既然这片黑暗阴冷无人可以燎原,那我便来做这燎原的星火!”蛋疼

    一阵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客栈外边挂着的绣有“锦绣客栈”字样的金色旗帜迎风怒展,猎猎如火,每一针每一线,似金色的凶龙狰狞舞爪,欲冲破旗帜飞腾而出。

    窗栓以绝地反击之势,终于挣脱了束缚,损坏的窗子霎时挣开,肆虐的狂风冲了进来,炉中的炭火“咻”的一声彻底熄灭了,而那盏扑朔迷离的灯盏最终走向油尽灯枯的轮回之道。

    整个房间幽地暗了下来,唯有她一双发亮的眸子,染着火光,迸发出无尽的星芒。

    白饵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一张脸孔青白泛紫,双拳紧握,好似有通天的大火蔓延在她的胸腔之内。突然间,她双眼抬起,朝将离深深凝望,身形瞬时间如同振翅飞起的白鹤,心中的决定如根生长。

    “将离,让我作你的诱饵吧!受伤流血我不怕!只要能够成为你的诱饵,成为一只能够为你所用的诱饵!”

    翻飞的雪花飘了进来,一个劲地扑在二人脸上。

    被她一言震惊,将离只觉得窗外的阵阵风雷不是敲在他耳边,而是心里!将离怔怔地看着她暗变的眸子,下意识地将她推开,整个挺拔的身子再也玉立不住,好似被风雪侵入,后退了一步。

    “白饵你在说什么?”他薄唇颤颤,撇下寒星不可思议地问。思绪飞旋,血液忽然沸腾,反目咬牙切齿又问:“白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纵飞雪肆虐,她决心不改。轰然一声,小小的身子跪在将离身下,拼了命地请求:“将离,让我作你的诱饵吧!教我武功,授我谋略,我会帮你杀了漠沧皇的,我一定会帮你杀了漠沧皇的!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无论你有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答应我让我作你的诱饵!”

    她声如疾风骤雨,引来无数雪花,落在眉间,落在发上。

    雪,多么熟悉的雪。

    长长的队伍之中,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嫂子、三姐面露恐惧,在风人的生拉硬拽下,强行登上了载着白色囚笼的马车,她们,生离死别的悲戚中,饮下一杯杯毒药,从此撒手人寰,睁着一双双嫉恶如仇的眼睛,横七竖八地倒在一片尸体之中,逐渐化作一堆堆白骨!

    白家老宅的院子里,锋利的弯刀一次次刺入父亲、大哥和二哥的身体,一具具伤痕累累一次次倒了下去,直到拳头再也攥不紧,直到望着苍穹的雪落入他们的眼里,而他们却始终不愿意阖上眼睛当小小的木门重重推开那一刻,“家破人亡”四字从此与她生生相连!菡萏初开似的眸子,极尽望,鲜血在横流,亡灵在注目,每一幕都是刺目惊心,父亲、大哥、二哥,他们都死了,那一双双担忧的眸子在告诉她,他们不会安息的!

    入骨之恨埋了这么久,总要破土而出的。

    白雪可以掩盖那些裸露的痕迹,但当它再次飞来、扑面之时,熟悉的温度总会勾起深埋的一幕幕。

    她,忘不了。

    将离只觉得后脊冰寒刺骨,脖子僵硬得发麻,似乎连血液都冻住了,面对白饵的声声哀求,他几乎崩溃:“不可以——”

    音似洪钟,眼里,皆是冷漠,三字说出之时,全身都在颤抖。

    心,仿佛被刀子横穿了一般,疼痛无比。

    “为什么!”她极尽不甘地朝他声声寻问:“你曾说过,只要我白饵答应作你将离的诱饵,只要我服从于你,你便能教我‘五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本领,曾经你亲口说过的,这是你亲口说过的啊!”

    “那只不过是我设下的圈套,步步诱你上钩的圈套!那时的我,只不过是将你当做杀人的刀子!将你一步步往深渊里推!让你替我去送死!而今!你白饵是我将离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们结过义的!我将离说过要保护你的!我将离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可能亲手把你往深渊里推!亲眼看着你为我去送死呢!”

    将离激动地解释着,全身的血液顷刻间涌了上来,面目涨得绯红。

    “可你是一个杀手!你的职责是杀人!不是保护人!你来自神将司,作为追云令的一杀,你就该做你该做的事!”白饵声嘶力竭说着。

    “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他分得清对错吗?”将离坚定地说了出来,将问题当做回答。

    熟悉的话再次响起,不禁扣响她许多心弦,她寂寂地流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你教给我的,是你一步步改变我的!我不想做一个不知人间冷暖的杀手!更不想荒唐地活着!白饵,你知道吗?从你在囚奴囹圄说出这些话开始,我早就放弃了让你做我的杀手的念头。我只想说,孰是孰非,如今的我分得清!”

    看着白饵摇头逃避的神情,将离忍不住跪在她面前,托着她的手,含泪相问:“白饵,你不相信我了吗?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可以保护好你的!无论多久,无论多难,我都可以保护好你的!”

    “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