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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对手是无法成长的。光是自己人之间的切磋,固然能让武功得到提升,但,朋友总不能搏命相向,天策王朝中,遗世老倒是始终都有想干掉夜沧澜的念头,可惜没那个机会,也不能真那么做。

    她不合群,天策真龙又指使不动她,闲人的生涯固然是很惬意,不过,当某天屈世途无意中发现,她给不慎在对练武功中受伤的乱世狂刀麻利地缝好了伤口后,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把夜沧澜这项本事推荐给了天策真龙。这样,天策真龙自然采取了屈世途的建议,用了一顶大帽子扣住了夜沧澜,使她不得不负责起给受外伤的人治疗这个工作。他让夜沧澜和鹫默心搭档,她主外伤,鹫默心主查各种源于魔剑道的奇毒,搭配的倒也好。

    天策真龙的理由很简单,你夜沧澜在天策王朝,吃喝用住都是免费的,不论处于什么角度,她总得拿出点回报来吧。还有,照世明灯他们已经投效了王朝,难道他们受伤了她能坐视不理?到时候他们的请求她还是得答应,倒不如索性接受安排算了,也算是对她白吃白喝的回报。

    好吧,人情债换算成利益也算是好还一些,天策真龙这么做是理所当然。夜沧澜正如同屈世途所料那样,毫无二话便答应下来。其实屈世途的想法是,如果天策真龙能够放弃吸收不二刀的刀灵,转而将不二刀救出,让他留在王朝效力,该更完美。吸收了力量,不如留着有用的人才成为臂膀啊。

    今夜,无风。人寂静,鸟无声。月掩枝头,别有一番景象。

    不眠而独立月下的人,夜沧澜。

    她缺的,永远都是归属感。纵然有过被在意着的感觉,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依然是无法一夕之间得到改变的。

    失去了双亲之后,她有房子,但仅仅能称为房子,不能称为家。

    她是法医,一个地位相当危险的最年轻法医,因为她的能力出众,被破格提拔上去,处理各种别人不敢处理的尸体。比如,接受到黑帮的验尸要求,要求让她从尸体中找到蛛丝马迹。所以,她没有朋友,别人不敢接近她,她也不想害了别人。没有在意的人,才不会让人抓到筹码。对想威胁她的人来说,她就是一只浑身横张着利刺的刺猬。

    来到这里,她刻意和人保持距离,却不由自主地在看到无法坐视地事时,以几乎可笑的微弱力量,不自量力地去帮助。纵使是做飞蛾扑火的蠢事。这个世界的人,痴傻的单纯,天真的坦荡,阴险的真实。这阴谋和诡计齐飞,刀光共剑影一色的草莽世界,比起尔虞我诈,口蜜腹剑,随时随地准备阴险害人的世界,好得太多了。至少,在那个世界,她需要的是全副武装,在这里,她却有机会与人把酒言欢。

    “我……要在这里落根么。”

    轻轻地,她问自己,想想身边的这些人,再想想没有了牵挂的过去,似乎,不需要答案了。

    倏然,一道森绿的寒光划破了空间,向着夜沧澜的方向袭击而来。

    “危险。”

    当了很久夜猫兼木头桩子的步双极总算是派上了用场,他一把推开夜沧澜,将她从寒光划过的轨迹中推离,人都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为什么是推!而不是抱,他脑袋让什么东西拍过了,这么好的机会被他自己浪费了啊……

    “是他。”

    夜沧澜见到那一闪而逝的黑影,认出了是那日的黑衣剑少,他来此地,又是想刺杀天策真龙么,如果……如果能把他抓住,是不是能成为交换不二刀的筹码?

    惊觉到自己想的有些不光明正大,夜沧澜抓起夜澜刃,转身冲向天策真龙的寝宫,那里,是对方的目的地。

    而这更深人静的夜里,天策真龙的房内亦是一片寂静,没有龙主的授意,谁也不敢擅自接近,至于外围安排的人手,也是遗世老他们一帮人轮流换班值夜,不敢说万无一失,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疏漏。比如今天这种,让黑衣剑少抢得机会,凭借天策真龙的实力,也足够让他们在打斗时赶到。

    何况,只有黑衣剑少一人,又怎可能是天策真龙的对手。

    微风徐徐,黑衣剑少人影微晃,剑气凌厉,直取天策真龙项上人头。怎奈,天策真龙的熟睡,亦是花了大心思伪装的诱敌之计。一道雄浑的拳风,将黑衣剑少震出了寝宫,血丝顿现他唇边,同时,大军突然出现,将黑衣剑少团团围住。

    原来,这些是事先安排好的。这些天策真龙的直属心腹,都知道。

    夜沧澜叹了口气,她只是想与黑衣剑少交手,没想到被天策真龙的人抢去了机会。若是人由对方擒下,她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对方去换不二刀?其实,她更没有想过,就算是她擒住黑衣剑少,天策真龙也有的是办法将人抢走。人无完人,她一心只想救人,却忽略了这最关键的事。

    “我们……不是刻意隐瞒。”步双极想给她解释,却猛然发现双方的立场仍然是对立的,就算是想让夜沧澜加入天策王朝,那也得是以龙主放弃不二刀为前提,让她放下坚持,比让龙放弃龙图霸业万里江山还困难。

    “我明白,我不是天策真龙的手下,也算不上是照世明灯他们的朋友。我只属于自己。”

    能不能不要这么说,她越是这样说,步双极便越觉得……该死的愧疚。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为了救黑衣剑少,白衣剑少也出现切入了大军之中,作为天策真龙的首席大将,步双极自然是要以龙主为先的。所以他跳入了战团。

    “你的人生属于自己,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属于任何人,甚至,尽纳天下。”

    天策真龙眼观战局,走到夜沧澜身边,没有什么是属于不属于的,只在于想不想要。如果非要想着没有人需要自己,那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怪圈。痛快点活着不好么,用自己的双手打下天下,让更多的人认同,比将自己隐藏在不切实际的保护色中畅快淋漓太多。夜沧澜,这个女人,不该陷入无谓的伤春悲秋之中,她更适合快意恩仇,仗剑江湖。

    “那么……用你们,来换义父,可好?”

    天策真龙的话让夜沧澜暂时抛下了满心的感慨,人影晃动,已逼近了负伤的黑衣剑少。

    “嗯?”

    白衣剑少旋即横剑而挡,与夜澜刃重重撞在一起,他能感觉的出来,夜沧澜的刀意,又有了某种变化。出招中虽然还带有茫然,可更多的,是逐渐将茫然取代的坚定。

    “黑衣,走。”

    白少想起了夜沧澜感知预测招数的能力,见越来越多的士兵不断涌入,当机立断,一掌送出黑衣剑少,让他离开此地,他自己留下独挡千军万马。但他不知道,夜沧澜暂时封了苍云剑,没了苍云剑,她又哪里可能会有预测力。

    这是一个好兄长,却不是一个好将领。

    夜沧澜与白衣剑少战在一处,看他那一身戎装还猜不出来他是魔剑道的大将么。为了救自己的兄弟,抛下大军,这不是一个将军该为之事。

    “嗤。”

    夜沧澜被白衣剑少的剑气划伤,刀鞭女煞神立刻替换下她,补上位置。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天策大军的人海战术,为白衣剑少造成了重重伤害,白衣剑少单人独剑,不退不闪,这样的年纪,配合上这般卓越的剑法和胆魄,让天策真龙升起了爱才之心:“如果他能成为我的部下,为我效力……”

    “龙主,对方必为魔剑道骨干任务,是绝无可能归降的啊。”遗世老一惊,白衣剑少地位在魔剑道中肯定不轻,留下不杀,必成后患。

    “孤心中有数。”

    这时,白衣剑少已是露出疲累之色,任凭是谁,在千军万马中连杀,也会脱力。何况白衣剑少如今只是青年才俊,而非绝代战神。

    天策真龙猝然发出一道掌气,直中白衣剑少胸口,使得白衣剑少登时口呕朱红,倒在血泊之中。

    “拿起来!”

    “砰”

    天策真龙的命令和一蓬白烟同时出现,再回神时,昏迷的白衣剑少踪迹不见。

    又失去了机会,白衣剑少对她有指点之义,她想以对方交换不二刀或许卑鄙了些。可……其实她脑海中却是转过更加卑鄙的念头,若是那道白烟不出,会不会趁机带走白衣剑少的人是她,她的身上,还有上次未曾用完的闪光弹。那救走白衣剑少的人是谁,不重要。这抢在她之前的行动,是上苍告诉她,为人只可光明磊落,不可做下作之想么?如果她的力量,足够让她不必依靠天策王朝,该有多好。

    力量……果然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还是力量么,绝对的力量,才能生存下去……

    酒入愁肠人更愁,可惜,如果是将酒当作白水,对酒精完全无感,那这酒,只会白白被浪费。

    “是我变了,还是,这才是我的本性?”

    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也有纠缠着一件事不放的时候。对空望月,夜沧澜牵起一抹苦笑,她想救不二刀,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对方让她错觉到了父亲,还是只是因为对方已经在她名义上成为她的义父,因为和她确定了关系,所以,她才一味地要去保护。

    好累,可是这种累,很充实,很愉快。那是因为自己的执意,才会感受到的疲累。这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她没有走火入魔,对这点,她很清楚。她只是走不出去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桎梏而已。

    “不要喝了。”

    步双极看不下去了,干脆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就算上次他也是被喝倒的那个,就算面无表情地喝着酒的夜沧澜别有一番风情,这也不能代表他能坐视夜沧澜不停地地往下灌。那是很伤身体的。

    “要坐么?”

    “……”步双极悲催地被夜沧澜牵着走,直到他也捧着一小坛酒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劝她停杯的,不是和她对饮的!

    怎么,这位步大将军欲言又止的,找她,是有什么事么?

    夜沧澜举坛对步双极虚敬道:“步将军,可是军中有伤患要我去看,那便走吧。”

    “……无。”一瞬间步双极在想是不是他才是那个存在感微弱的,她这是压根没注意过他当柱子多久了是吧。被无视到这个地步,他的人生啊……渺小过度了吧!!好歹他也是个呼风唤雨人家人怕的大将军,对上夜沧澜,他这辈子就只能甘拜下风啊。

    “你,一定要与龙主为敌么?”明知答案是肯定的,他还是要问出口,他相信,任何事情都是有转圜余地的。

    为敌?不,他说错了,不是她要与天策真龙为敌,而是,天策真龙所作所为,是在与她为敌。

    “步双极,天策真龙现在的力量,够强么。”

    “那是自然,龙主的功体,无人能及。”步双极对天策真龙忠心耿耿,自然对他有着盲目的尊崇,不过,眼下的天策真龙的确当的起这四个字。

    “步双极,你没有真正了解过天策真龙。你所看到的天策真龙,是一个威风凛凛,霸气四溢的绝代狂者,旷世的君王。或许你是因为他的武力而产生了憧憬,崇拜。看的出来,你对天策真龙是心悦诚服的崇敬,当有人冒犯到他,你甚至会比他更愤怒,对么,你可以对天策真龙的敌人刀剑相向,可以用你自己的生命为他的出生入死,无怨无悔。但你有没有想过,统治天下,并非只靠绝对的武力,最重要的,是民心所向。那他,为何还要刀王星的星灵,为何还要化星的星灵,得民心者得天下,以他人之命的无谓牺牲,来完纳自己霸业,这样,又怎能堪称明君?”

    “我……”

    步双极额头滴落一滴冷汗,她这分析太过可怕,将他对天策真龙的心思完全剖析了出来。当年他投靠天策真龙的时候,天策真龙便是那个吸收了星灵,武功天下无敌的第一霸主,后来,他莫名其妙被天下第一人组织制伏,囚困伏魔井中度过了无尽岁月,脱困后,他听闻天策大军再起,便马上回来投效,与过去一样,不问天策真龙决定对与错,他,只管执行,只管冲锋陷阵。

    “救回义父,我们或许依然还是敌人,整个天策王朝,甚至照世明灯他们,都一样。你们的心中,装着天策真龙的霸业,照世明灯的心中,装着天下苍生的安危,这些,对我不重要。我想要的结果,一定要达到,一定会达到,如果不能完成,那我……连天都可逆。”

    她不在乎天下人,她只在乎身边人。天下有太多人去保护,她只需要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够了。至于她会被谁去保护,那种行为,是弱者所为,她,不需要。

    “夜深了……休息吧。”

    想来想去,步双极也只想出了这么一句来做结尾,只是,离开之前,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转回身来,留下一句话:“我……不希望我们是敌人,我……”沉默了片刻没说出下半句,步双极扭身踏步离开。

    我说了,不是我想要与你们为敌,而是……人和人之间,注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选择和立场。谁也不是从生下来就愿意满手血腥,谁也不是从生下来便注定会成为谁的踏脚石,都只是……为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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