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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收了六星后的天策真龙一反过往,满心都是对大战惨败死伤惨重的愧疚。立了阵亡将士的牌位,独自哀悼。其余众将也被告知,近期间休息整顿,将不会再有大型战事发生。

    细数下来,如今还在天策真龙麾下效力的旧部将,也只剩下了步双极一人,将士本该战死沙场,但身边竟无一人能得善终,却是不得不让人心生惆怅。

    回忆起阵亡的遗世老等人,步双极不由得渭然长叹,通辽多年曲终人散,到头来就剩下他一人。纵然有照世明灯他们依然留在天策真龙身边,但意义总是不同了。

    “步双极。”

    随着他的回头,夜沧澜扬手扔过一个酒坛,一醉解千愁,她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但他不是,所以,喝醉了就不会再想其他。

    只是酒入愁肠,并非真能使人醉,相反,两坛酒尽,步双极的目光益发清醒:“夜姑娘,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我与遗世老他们跟在龙主身边的理由不同,他们是希望龙主创造出理想的世界,我是因为仰慕龙主的武功才誓死追随他。”

    “所以。”他这不是没醉,是醉的深了吧。夜沧澜压根没有半点自觉地又推了一坛酒过去,人是不会喝不醉的,都会有一个度,上次她和步双极喝过酒,知道他喝多少会醉倒。在他被酒精放翻之前,让他一直说一直喝就好了。

    “如今他们在期待的世界还没有看到之前便失去了生命,倒是我这个不理解他们初衷的人活了下来,你不觉得这样很讽刺么。”

    眼看着步双极捧起坛子用倒的方式,倒是有一半洒在胸前,夜沧澜放下手中酒坛,走到他身边:“你后悔么?”

    “什么?”

    “后悔投靠在天策真龙麾下,后悔认识遗世老他们,后悔不去对天策真龙的命令抱有反对的意见,后悔只会一味地听令。”

    “我……”

    “如果我是你,不后悔。”

    夜太深,无星无月亦无灯火,步双极看不清夜沧澜的表情,但却能听出她的话意。选择了就不要提后悔,不论得到的结果如何,总是自己做过的,再做追究,也是徒劳无功。

    身为一个男人,喝醉了睡在外面,是不会被冻到的。夜沧澜当然不会做那个把步双极送回房休息的举动。反正她也睡不着,留在这里看一晚上夜空也挺好。

    “夜姑娘……”

    “……”

    就在夜沧澜刚起了困意,想支着头小憩一下的时候,天策真龙突然打破了她的困倦。

    她就想问,吸收了第六颗星灵的力量,难道还附带整容的效果么。

    夜沧澜相当淡定地无视了天策真龙把一盏明明灭灭的破灯笼举在眼前把他照的像个活鬼的举动,内心默默地吐槽。之前天策真龙那张脸怎么看都能联想到山顶洞人或者北京猿人,吸收了化星后竟然变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的,好歹长得有个人样了,那她是不是要好奇一下,其实他连化星的相貌一并吸收进去了……当然这只是个玩笑。对天策真龙,夜沧澜还是没什么好感的。

    “孤要向你道歉,向不二刀道歉,向刀无双道歉。你有权利不接受,但……希望你能向不二刀转达孤的歉意。从今以后,将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你们的生活。这是孤的一点弥补之意。”

    天策真龙叹息着,事情都结束了,再回首过往,他错过的太多。手刃同袍只为求得天下无敌的力量,却失去了追随自己的兄弟的心,当年的七星早已死绝,新生的七星也只剩下了不二刀。化星潇潇或许也可以算一个,但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明确地表态究竟是仇视他还是别的什么,潇潇从一开始,便只是想要摆脱星灵的人。如今六星合一,他得到了力量,明白了失去的悔恨,也晚了太久。

    要不要告诉他不二刀已经不是刀王星了?眼前的天策真龙,是从心底在悔过的,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明君。知过错,明悔恨……

    她还在犹豫着,天策真龙却立刻给了她一个不得不将事实说出的理由。天策真龙只说了一件事:“夜姑娘,之前孤派人打听了,不二刀的隐居之所在枯木求泉。孤也派人去找过他,但没有找到,只看到枯木求泉被人破坏的不成样子,孤不知道是谁做的,或许是孤的人,或许,是魔剑道的人。他们想要抓不二刀来牵制孤……”

    “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

    夜沧澜淡声道。洗去了一身硝烟的不二刀,只是甘愿做一个普通人而已,小隐隐于世,谁也不会找到他在哪里,除了有独门寻找方式的她。

    “刀王星,站在你的面前。”

    夜沧澜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刀王星不是她一般,她甚至不在乎天策真龙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当场生出将她杀掉融合星灵的心思。她有自己的判断力。

    “你……孤王……”

    天策真龙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他不知道以何种表情来面对夜沧澜。眼前这女子,她的义父,她的师祖,都等于变相死在他的手中,之前,他心性残暴,可以不将此放在眼中,如今,不行。

    “时过境迁,何须感慨。”他也只是受害者。不管当初天策真龙要换回不二刀只是出于想要吸收星灵的想法,他总是变相救了不二刀,而不像魔剑道。债主要账,总会分清楚谁才是欠账的人。

    不论是挥刀相向,还是破口大骂,这都在天策真龙承受的范围之内,偏偏是这种无怨无恨的态度,让他更不敢抬头。背负了太多条性命,背叛了太多的信任,一切的过错,都是他。

    “你……你留在天策王朝,孤会保护,孤会派人保护你。”魔剑道的人至今仍在追查刀王星的下落,他们早晚会知道不二刀已死,早晚会察觉到她是刀王星。而天策王朝中有他在,谁也不敢妄动。六星的力量,是足够让诛天心存忌惮的。

    保护?保护我?

    夜沧澜冷笑一声:“不需要。”这个词是她憎恶的,天策真龙有保护的实力,但没有保护的资格。她不需要谁成为她的保护者,更不会接受。自保,才是她的人生。

    “孤不勉强你。孤只是想弥补……”

    “你去弥补天下人吧。”战役过后,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故园不再,有多少人尸骨未寒,徒留妻儿亲属悲伤,又有多少人天伦梦断,一家人相会九泉之下。这些,才是他真正该去做的。

    目送着天策真龙的背影离开,夜沧澜勾起冷笑,大战,结束了,剩下的,将是属于江湖情仇的个人恩怨时间。帐要一笔一笔的算,人要一个一个的杀,不是么。

    “……”

    天策真龙抬头看向天空,这才发觉,不管过去多少年,从来都不曾变过,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他这个人:“夜姑娘,在你眼中,孤王……只怕是个一败涂地的败军之将吧。”

    人都是这样,不想在朋友,部下面前露出疲态,反倒是陌生人,会成为倾诉的对象。夜沧澜恰恰是站在陌生与对立的阵营上的。这是她的坚持,他也这么认为好了。

    什么样的人?

    看着他,夜沧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变化固然是太大了,可也太突然,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天策真龙极其突然地从一方枭雄转变成了对月忆往昔哀声嗟叹的大龄文艺老青年……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曾经热血,想要带着志同道合的人改变残酷的武林,让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下,带着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有那么点实力的普通人。虽然这个普通人在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变过,变得残暴,贪婪,被欲望支配了自己,可这些,分明是人心底隐藏着的渴望。唯有有能力的人做出来,才会被人看到,那些世俗中的大事小情,往往会被人忽视。

    后来,这个普通人死了,又复生了。引灵山上的那具枯骨,是过去天策真龙的结束,也是如今的天策真龙的开始。遗世老在引灵山前,守尽千年,为了让长眠墓中的枯骨,得到重生,不惜一切代价,不惜背上骂名,因为他相信,带领着他们的龙主,会再度回来,他会再度仰望到这个光芒四射的身影。

    忠于一个君主,不是忠于他的权利,不是忠于他的威,而是他的人,他的心。否则这些人不会任凭须发皆白,年轻不再,依然守着一份遥遥无期的等待。不在乎岁月在山中流逝,不在乎才华被时间淹没,不在乎功名一场场被错过,更不在乎或许会因太久的等待无果,而含恨了一生,只因为他们只认定了他们唯一相信的主公,唯一可以为天下带来昌盛的主公,天策真龙,在他们心中,从来便不是暴君的代名词。

    传说背后的真相谁也不会花时间去探寻,历史留下的是残杀了同袍部下,吸收了星灵而走向残暴的天策真龙,世界上有太多的遗憾和错过,一旦时机失去,今日的朋友立刻会变成明日的仇敌,如果可以避免,为何要造成不可挽回的残局?真相不该被掩埋在黄土之中,应该……浮现在苍生之前。

    而这一次,这个普通人,做的要比上一次好很多。

    “你想要的不变,天下便不会变。”

    最后,夜沧澜平淡地将酒坛中的酒一口喝干,顺手解下披风盖在步双极身上,做了总结。

    “……你……不要说了。夜深了,孤王不打扰你休息。”

    天策真龙有些茫然,也有些惊骇,这些话……让他彻底不明白眼前这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理智,还是疯狂?字字句句,直逼要害。迎着她清冷的目光,他竟然有落荒而逃的冲动,而更多的,是轻松。

    有人倾听,理解,开导的轻松。只是……这大半夜露天花园的,他哪里觉得夜沧澜是在休息了……

    第二天。

    当步双极一身酒气地清醒过来时,便发现夜沧澜正神清气爽衣衫猎猎地在园中练刀,想起昨晚竟然在她面前如此颓丧,步双极连招呼都顾不上打,慌慌张张地跑回去梳洗了一番,连带换了套衣服,才敢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竟然连衣服都换了,人也看上去精神不少。其实是夜沧澜根本就没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

    步双极才想说什么,一名小兵便满脸堆笑地递上来一封书信:“夜姑娘,有您的信。”

    这信封便透着一股风雅之气,尤其是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夜沧澜亲启。这字体还有那么几分熟悉的感觉。是在哪里见过?

    好吧……她见过……

    捏着信笺夜沧澜撕也不是,看下去也不是,她现在心情很是古怪,说想揍这写信人一顿,可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不揍他,又觉得对不住他。

    这是怎么了?步双极纳闷地看着夜沧澜,她脸上虽然没什么情绪起伏变化,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她……要抓狂了。

    “……”

    这信中没有什么是不能看的,而对步双极,夜沧澜也没拿他当外人,把信往步双极面前一放,她转身,拎刀,继续练!把那个写信的家伙当作假想敌吧,这样还能有更多的动力。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算算日子沧澜你与我已经有数百年未见,自从上次一别,你之音容笑貌依然宛若在我面前,让我忍不住心生怀念……”

    我勒个去,这是祭文?

    步双极有些哭笑不得。等他看完了这篇真?祭文版的书信,也明白了这位写信人想要表达了一个怎样的意思。全篇表达出了一句话:沧澜,我想你了,你赶紧来看看我吧,最好能再给我做几天的饭。

    其实他怀念夜沧澜做的饭更多于怀念这个人吧。

    你丫的就不能写成个正常人能接受的东西?步双极满脸纠结地盯着落款的署名。‘金子陵’这三个字让他格外牙痒痒。他是不知道金子陵是谁,他也能看出来金子陵和夜沧澜的关系肯定匪浅,这封信会写成这样,也是感情好的象征,但,能不能不要写的这么欠揍!

    “夜姑娘,此人是……”他并非想探人隐私,更不是想干涉她的行动,就算能看出来写信的人是个男子,那他也不会有什么危机感。看他如今依然被无视的悲催样就能看出来,夜沧澜的心中根本没有男女之情这种东西的存在。

    “打铁的。”

    如果金子陵知道她这么形容他,肯定又会捧着心口大喊着被戳了十七八刀、但,她说的有错吗?没错吧?铸剑得打铁,那他还是打铁的。

    “……啊?”

    步双极显然茫然了,打铁的?一个打铁的有这么好的文才?

    “我要离开一阵。”不告而别有些过分,金子陵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反正苍云剑是他送的,受了这么大个人情,无视他的请柬也有些说不过去。如果那真能叫做请柬的话。

    “我……”

    “你要同行么。”

    “啊?”

    她这是在邀请他?步双极有些欣喜,也有些郁闷。难道他已经沦落到那个被安慰的地步?什么时候才能换他来做那个被倾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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