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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抬眼可见天幕上星河璀璨,借着星光月色一看,汴河边一座深宅大院四周正隐隐冒着黑烟。又过一会儿,火光便渐渐跳了出来,越燃越烈,想必不消几个时辰便能将这座大院整个吞噬,只余下一片凄凉的灰烬。

    燃烧的院落边一棵百年古榕树上,一高一低两个黑色的人影隐于茂密的树叶枝丫之间。

    “宜风,看见了吗?这就是与我们黑魔教作对的下场。”高个的中年男人低沉阴狠的声音出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宜风,你要记住,胆敢与黑魔教为敌的人,不论是谁,一律杀之。只有死人才不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踩着他们的尸体我们才能越站越高,直到巅峰。”

    一边的矮个小少年才四五岁模样,静静的听着院落燃烧的噼啪声,没说话,冷冷的眼神似与年纪不符。他微微往旁边的树干上靠了靠,小小的身影几乎与夜色中的榕树合为一体,眼睛却透过榕树层层枝叶看见了院落大门上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大的烫金字:澹台府。

    次日,扬州市集如往常一般热闹喧哗,街市两边摆摊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有相熟的客人到来,小贩便与之寒暄几句,以往总是家长里短的市井闲话,今日却似有些不同。

    “听说了吗?澹台将军府邸昨夜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今天早间我推着青菜从汴河边路过还吓了一大跳,那么大一个院子说没就没了,灰堆上现在还冒着烟呢!”

    “可不是么!听说澹台将军府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全都烧没了呢,人和砖墙全都成了灰!你说这澹台将军平日里待人和气,这是得罪谁了啊,至于把人家一家老小全都灭口了吗?”

    聊到此处,小贩放低了声音凑到客人耳边神神秘秘的说:“听说是黑魔教的人做的,这太平世道,除了黑魔教的贼人之外,还有何人会恶毒至此啊!”

    客人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这黑魔教的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可惜了澹台将军一家人了,那么好的人,居然落得如此地步,可怜啊!”

    这时,一梳着高髻的中年道姑路过,似是听到了小贩与客人谈话间的几处关键字,停住脚步拽住了小贩的胳膊,语气有些急切:“刚才你们说澹台将军怎么了?”

    道姑的力道有点大,小贩初起受了点惊吓,回过神后便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道与道姑听。见道姑眼神似有不信,便用力将胳膊从道姑手中抽出,指了澹台府的方向:“你自己过去瞅瞅,估计现在火还没全灭呢!”

    听罢,道姑便施展轻功,瞬间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小贩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手里的活不停歇,将来往客人拨乱的青菜一把把重新摆放整齐。摊前的熟客还未离开,指了指道姑消失的路口:“你说她一个道姑那么急切关心澹台将军是为何?”

    小贩依旧低头忙活,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不同寻常的事,“或许和这扬州城里许多人一样曾经受过澹台将军的恩惠吧!”说罢嘴里还不住道着可惜。

    汴河汩汩流淌,湛绿的水流顺着河道通向远方,河边的古榕树繁茂的枝叶倒映在河面,本应该是一幅沉静而美好的画面,然而,河边那座本应该同榕树一道投影于河面的深宅大院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堆燃烧殆尽的黑灰,瞬间破坏了美如画的景致。

    道姑手持长剑轻轻拨开地上的黑灰,一块已经烧得只剩半块的匾额露了出来,虽然残缺,但上面仅剩的两个字却依旧清晰:澹台……

    道姑的长剑久久的抵在匾额上没有动,时间几乎停滞。剑刃处光华随艳阳闪动,一丝清风拂过,吹起一缕烟尘,悄悄沾染在道姑的裙角,留下一处脏污的痕迹。

    突然,耳边传入一声婴儿的啼哭,虽极微弱,但常年习武练就的超强听力却不会将这一声错过。道姑终于动了身子,往河边走了两步想细听,声音却没有再响起,道姑几乎以为自己是忧伤过度导致幻听了。

    良久,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再次响起,这一次断断续续的没有间断,虽然微弱,但足够判断出声音的方位。

    汴河河道的一个拐角处,声音正是从隐蔽的河道附近传来!

    道姑一个飞身冲了过去,站在河岸往下看,河面赫然漂着一个木头箱子!箱子的一角卡在河道的拐角处,这才没有顺着河水一路漂走。

    道姑之前听到的婴儿啼哭声正是从木头箱子里面传出来的。

    没有丝毫犹豫的,道姑立马将木箱子捞上了岸,挥剑斩下的同时却又注意收着点力,只是将木箱顶上的盖板劈成了两半。

    一个襁褓中幼小的婴儿正躺在箱底,小婴儿皮肤白嫩嫩的,但脸颊处却已布满潮红,想必是困在箱子里有一些时辰了,虽然箱子周围有细小的气孔,但这婴儿尚且幼小又怎能受得了如此长时间的憋闷。

    道姑心疼的将婴儿抱在了怀里,轻轻晃动臂弯,口里还喃喃的逗弄着婴儿,想让她好受一些。

    襁褓空隙间露出一小片亮泽,道姑取出来细看,原来是一枚精致的雕花玉坠。玉坠约莫有半个手掌大小,莹白光洁,雕刻细致的纹样中间有两个大大的刻字“澹台”,大字左侧另有两个小巧的字样“芊芊”。

    道姑忽的心头一酸,又细细的看了看婴儿幼嫩的脸蛋,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婴儿啊,虽然还未长成,但美貌已经初现,之前脸上憋闷的潮红已经渐渐褪去,余下的只一片白嫩细滑。

    “澹台芊芊……是你的名字吗……你是他的孩儿吗……”

    眼角已是一片湿润,道姑赶忙抬头环望四周,不让眼泪滴落,朦胧的视野里尽是凄凉的断壁残垣,唯一还鲜活的只剩手里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怕是还从未真正感受过家人的疼爱便已永远的失去了他们,如今这世上,他的血脉只存留在你这个小小的身躯里了。你的家人必定是想尽了办法才救下了你的性命,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带你离开这里,抚养你长大成人了。”思及此,道姑袖口轻拭眼角,叹息一声便抱着小婴儿离开。

    十六年后,萧山灵隐阁。

    灵隐阁后山是一大片竹林,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散着翠竹清幽的香气,竹林深处一道粉色的身影时隐时现。

    一个双髻少女手持长剑,身形随口中剑诀舞动,一招一式虽无差错,但却无甚力道可言,少女幽亮澄澈的双眸始终随剑刃游走,偶尔有些迟疑和犹豫。

    一旁一位年长高髻道姑望着少女舞剑,轻轻摇头,但眼神里却是宠溺的微笑。“芊芊,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的武艺始终没有进步,为师算是白教你了!”

    说话的正是十六年前在扬州汴河边捡到婴孩的道姑,萧山灵隐阁的主人温仪师太,而舞剑的少女正是温仪当年从木箱里解救出的婴儿,名唤澹台芊芊。

    十六年一晃而逝,那个白嫩嫩的小婴儿如今已长成了水灵灵的少女,眸亮唇粉,正是娇羞好年华。

    温仪师太这一席话几乎可以算是日常,每次看完芊芊舞剑都忍不住如此感慨一番,芊芊自然已是十分耳熟。

    收起手中的剑式,芊芊蹦跳着来到温仪身边,语气略带撒娇:“师父,徒儿真的没有习武的天分,下次您教我几个更简单的招式好不好?”

    望着芊芊澄澈的眸色,温仪没有办法硬下心肠,对待她这位来历特殊的徒儿,她从来不忍苛责,然而芊芊也确实没有需要苛责之处,除了武艺平平没有精进之外,她向来是个乖巧机灵的可人儿,她和灵隐阁的其他诸位师姐相处也是十分融洽,师姐们都很宠她这位年纪最小相貌却最出众的师妹。

    “芊芊,为师不要求你武艺超群,只希望你能尽量多学点防身之术,以后哪天下山了师父和师姐们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保全自己。”江湖险恶,人心不古,芊芊倾城的相貌正是温仪最担心之处,如此绝色之姿怕是会为她招来诸多祸端,如若芊芊武艺卓绝也就罢了,至少危难时刻可以保护自己,但是这十多年的时间也让温仪看得清楚,芊芊确实没有习武的天分,她平日里练武也算勤奋,偷懒的事从来不做,但点不通就是无用功,芊芊的武艺与灵隐阁其他弟子相比着实相距甚远。

    芊芊却不以为然,她拽住温仪的手臂,头歪靠在温仪的肩头,乍一看不像师徒,更似一对亲昵的母女。

    芊芊继续撒娇:“师父,我才不要下山呢,这萧山上每一处我都熟悉,每一处我都喜欢,以后我要天天陪在师父身边,和诸位师姐们一直在一起,就住在灵隐阁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温仪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由着芊芊去了。十六岁的姑娘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何必为她徒添烦忧呢。</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