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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幺鸡回到千秋殿,已经是夕阳暮下,灯火燃起。

    殿中,白天出去办事的三驸马已经回来,二驸马也陪着一起围坐在桌子上,一边用着晚膳,一边表情严肃的听殿下说着话。

    殷璃正端着一碗白米饭吃的香,东宫小厨房的御厨是当年陆遥入东宫的时候,从觉鸣山庄带来的;也是陆震庭担心江南出生的儿子会不习惯北方的饮食,这才连厨子都一并给送了过来。

    没想到,陆遥家的这个厨子实在是神通广大、能耐非常,不仅烧了一手令人垂涎的江南美食,就连这北方的美食都颇有造诣;短短两年下来,原本供职在东宫的御厨成功的就被他挤了下来,自己一跃而上,成为这东宫的第一御厨不说,更是将主子们的胃口都养刁了。

    尤其是殷璃,她这个人本来就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不少,自从这手艺高超的厨子来了之后,更是点了名的让这厨子为自己的千秋殿供应膳食;就连这御膳房的手艺,她都快要看不上了。

    眼下,只见她一手端着一碗蒸的恰好软糯香甜的白米饭,另一只手中的筷子抄了一大嘴的油焖春笋,张开早就垂涎欲滴的嘴巴,一口吃下,只觉满嘴留香,浑身舒爽,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哼哼起来,就连刚才讲到嘴边的话都被她丢到一边,只顾着享受美食了。

    看见殷璃这般享受的模样,尉迟敬脸上的严肃神色早就化成了水,至于陆遥则是将桌子上殷璃爱吃的菜都往她面前端了端,那副时刻都以她为先的样子当真是发自骨子里的对她纵容着。

    瞅着这般相亲相爱的一幕幕,幺鸡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沈墨池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失魂儿的样子,明明同是这东宫的驸马,明明这大驸马的胜算才更高一些,没想到时过境迁、时移世易,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殷璃一抬头,就看见幺鸡站在殿门口盯着他们瞧,那眼神恍恍惚惚,瞅的人心中发紧。

    “你跟个树桩似的杵在门口做什么?快过来。”殷璃叫着幺鸡,“让你去送个人,送了半天才回来,也不知是瑶华殿那边真的走不开,还是你小子懒筋犯了,藏在哪个地方躲懒呢。”

    听着殷璃的打趣儿,陆遥和尉迟敬都齐齐朝着幺鸡看过来。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向来不苟言笑的陆遥都难得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小厨房今天做了不少的江南小菜,我记得幺鸡你很是喜欢吃江南美食,已经让人给你留了一份,记着等会儿去小厨房领。”

    知道三驸马这是在关心自己,幺鸡不敢怠慢,行礼道:“奴才谢三驸马关怀。”

    尉迟敬虽一直坐在原位上没吭声,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幺鸡的兴致不高,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幺鸡:“是瑶华殿那边有情况吗?”

    听到‘有情况’三个字,殷璃的表情就僵了僵,连原本不错的食欲都在这个时候大减了,“你送他回去之后,他怎么说?还有,让你宣太医给他看看,太医可诊治了?”

    幺鸡听殿下问起,眼下两位驸马也同时放下碗筷朝着他无声的看过来,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回殿下的话,太医已经去给大驸马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需要好好休息,将养几天就会好。许是余庆突然消失不见,让大驸马操了心,为了找他也废了不少精力,这才突然之间病倒了。”

    若是按照以前的性子,殷璃在听说沈墨池生病之后,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探望他。

    可如今,她与他之间将许多话都说开了,而且还将用来代表夫妻恩爱的青丝还给了他,她再去探望,已经是不合适。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只能叮嘱幺鸡,“吩咐瑶华殿里伺候的人,尽心尽力的照顾他;这风寒之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年也有人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而拖成大病的;这段时间,他若是想要回沈家将养咱们也别拦着,一切都看他自己,随他的意去办。”

    陆遥和尉迟敬并不知下午发生在千秋殿里的事,所以猛人听见殷璃说让沈墨池回沈家将养的话,二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她。

    “阿遥,大驸马生病还是在东宫养着比较好,宫里的太医医术都是翘楚,再加上有这么多宫人伺候着,也能好的快一些。这沈家虽说是大驸马的家,可若我们将生病的大驸马送回去,怕是会引来沈家的不满。”

    听着尉迟敬顾全大局的话,殷璃就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幺鸡,同尉迟敬和陆遥道,“有件事没跟你们说,孤打算跟沈墨池和离,还他自由。”

    “什么?”向来稳重的尉迟敬惊呼出声,显然是被这突然发生的状况惊着了,“阿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殷璃是彻底没了胃口,看着面前精致的饭菜,声音疲惫,“孤知道,你们一定认为孤是疯了。明明这个人是孤当年要死要活求来的人,现在突然之间说和离,别说你们不敢相信,连孤自己也不敢相信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孤曾想过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的,和他生儿育女,和他白头偕老。”

    尉迟敬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和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给自己招来多大的非议?难道你是嫌外面对你的流言蜚语还少吗?”

    难得能听见尉迟敬能用这么严肃的口气教训自己,殷璃讪讪的笑着,“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敬,你是和沈墨池一起入东宫的人,也最是清楚这两年孤在他身上的神伤,说句比较自私的话,孤是累了,他也累了,孤不想再拽着他跟孤就这样熬日子了;这样下去,孤和他都不会有个善终的结果。”

    “但是你的名声……”

    殷璃打断尉迟敬的话,“幺鸡曾说过,孤的名声薄的跟纸似的,就算是再被人诟病,也不过如此了,现在想想,孤的名声臭一点还是有点好处的,那就是能破罐子破摔。”

    说完最后一句,殷璃就动手从眼前的盘子里拿了一枚鹌鹑蛋丢到嘴里嚼着。

    看见她这个动作,尉迟敬颇为无奈,陆遥也是在一旁叹了一声气后,抓起帕子为她擦拭着指尖上的酱汁。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晚膳氛围快要被破坏殆尽的时候,幺鸡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

    只见他双膝跪在地上,将自己在瑶华殿里的自作主张据实告诉殿下,“奴才有罪,不经殿下同意就在瑶华殿里再三挽留大驸马,还请殿下责罚奴才。”

    殷璃听到这话,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不等她火冒三丈,就听见尉迟敬称赞的声音传了过来:“幺鸡,你何错之有?这件事本就是阿遥做的冲动了些,你尽全力弥补主子的过错,应该得到奖赏才是,谁敢责罚你,我一个不答应。”

    听见尉迟敬这样明晃晃的袒护幺鸡,殷璃没脾气的叫了一声:“阿敬,你不能联合着幺鸡这样欺负孤吧。”

    尉迟敬扭头看向殷璃,语气中的严厉丝毫不减:“殿下,您是这大周天下的二主,身份尊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你的。有些话微臣知道殿下不爱听,但是就算是殿下不想听,微臣也要说。”

    听见尉迟敬一口一句‘微臣、殿下’的称呼着,殷璃就知道他这是同自己认真了;阿敬就有这样一个习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私底下,阿敬若是在纵容着她、迁就着她的时候,都会很亲热的喊她一声‘阿璃’;可若是同她商量正经的事,就会立刻将她推的远远地,一秒钟切换成东宫幕僚的身份,口气之严肃,神态之认真,连她自己都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话思考着。

    眼下,看见他又变成了这幅样子,殷璃就知道他是认了真,便也收起心底悄悄涌现出来的那点伤情,道:“你想要说什么孤都能猜出来,当初孤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时迎了三位驸马入宫,已经让天下人给孤扣上了一顶荒淫无道的骂名,现在,孤若是跟沈墨池和离了,恐怕这世人又要给孤添一个始乱终弃的罪名;孤这东宫储君本就当的招人嫉恨,若是这把柄落到想要兴风作浪的人手里,怕是孤不仅要受百官弹劾,就连父皇那边都不会轻易饶过孤的。”

    “既然殿下明知这一切,为何还要这么做?”尉迟敬让常松将跪在地上的幺鸡扶了起来,说:“好在幺鸡办事都比你妥帖,在事情没有往最糟糕的情况下发展之前及时止损,不然,就算我前往广源府赈灾,这一路上也要为你分心不少。”

    听见尉迟敬这么说,殷璃一时也不好回嘴。

    她当然知道尉迟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也知道,在他出发离开之前,她最好还是安分一些,别真的让他再为了她忧心了。

    至于沈墨池那边,左右她都将大婚之夜的青丝都还给他了,是去是留,就看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