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烈从地上起来，道：“谢父皇。”
皇帝凝视着他，“你见朕想说什么？解禁东宫这么久，原来你还记得有朕这个父皇，朕还当你忘记了。”
师烈连忙说道：“儿臣不敢！”
他这个人，从前对父爱的期待是真的，现在看清楚之后，对皇帝有某种抵触也是真的。
他以前向来喜形于色，从来不会虚与委蛇。
对于别人，他贵为太子，不需要如此，而当他面对自己的父皇，是发自内心的敬服，也不用如此。
但是他现在抬头看着殿上那个白发老人，他脸颊消瘦，面色苍白，他身为儿子理应感到心痛。
可经历过那些事情以后，他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毫无感觉。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胆子大着呢。”
皇帝说着，咳嗽了两声。
师烈抬眸看了一眼，道：“父皇莫气，保重龙体。”
咳嗽声一顿，皇帝冷眸打量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在朕面前如此。太子，朕以前只觉得你乖张，现在才发现你的心思竟也不比老三要浅。”
师烈苦笑一声，“父皇太看得起儿臣了。”
皇帝只是冷哼。
看着眼前的地面，师烈说道：“儿臣这次来，是有事相求于父皇。”
不去看皇帝脸上“果然如此”的意味，师烈已经懒得辩解多说。
当初老三那么多个套下下来，他刚开始无限愤怒，已经说得够多了。
皇帝拿起一本奏折翻开，一边看着一边问：“求的是什么？”
师烈躬身说道：“儿臣求一桩姻缘，当初父皇说过，之后儿臣若是想求亲事，父皇定会答应，不知道父皇可还记得？”
承明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皇帝目光一凛，手中的奏折已经从手中飞出打在了师烈身上。
他怒气冲冲道：“你这个逆子！朕有没有跟你说过，图乐公主中意老三？现如今朕的婚召都已经下了。你还来求什么？！滚出去！”
师烈似乎对这个反应已有所感，但脸上的失望还是没能克制。
他跪下捡起奏折说道：“父皇，儿臣只是说要求一门亲事，并未提及图乐公主半个字，父皇为何要如此？”
皇帝敛眸看着他，忽然吸了一口气咳嗽起来。
师烈将奏折放回到他的桌上，说道：“父皇请听儿臣把话说完，别再动怒，龙体要紧。”
皇帝坐回座位上看着他，平息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图乐公主？那你求谁？”
“父皇，不仅不是图乐公主，而且儿臣也不是为自己求的。”师烈微微抬眸看着他。
皇帝皱眉，“你到底又在搞什么花样？朕警告你，你刚从东宫出来，不要再惹是生非！”
师烈的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暗淡，他彻底垂下了头，说道：“父皇不必多虑，儿臣只是为儿时的玩伴求个姻缘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见皇帝敛眸不语，他继续道：“是为老三跟戚家二小姐戚淑求一个亲事。”
宫殿中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许久之后皇帝冷笑了几声，“朕就知道你不会安什么好心，你为老三求姻缘，朕刚刚下旨为图乐公主跟老三赐婚，用得着你来为他求姻缘？！”
师烈双膝跪地，扬声道：“无论父皇怎么想，儿臣问心无愧，儿臣这婚事并不是为老三求的。而是为戚家的戚淑妹妹求的，还请父皇能够成全！”
皇帝起身看着他，“你跟戚然有交情朕知道，但是戚淑这个名字，朕平时听都不曾听你提到过，你为她来求的亲？还是她是你手下的人？”
师烈在他的审视下，神色毅然，“这件事情儿臣只是觉得戚淑妹妹钟情老三，很是痴情，同情之下向父皇求的婚，父皇如何想儿臣，儿臣也绝无怨言，只是戚淑妹妹的婚事不是儿戏，父皇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太傅。”
宫殿上又一次的陷入了寂静，师烈毫不畏惧的对上了那个动一动就能震慑四方的天子，虽然他的眼中只有审视跟怀疑。
“启禀陛下，太傅在殿外求见。”
尖细的宦官声调响彻整个宫殿，打破了这场无边的死寂。
皇帝的视线依旧一瞬不变的落在师烈身上，透着丝丝凉意的说道：“来得正好，朕正好有事要问问太傅。”
内侍明了圣意，又扬高了声音将戚玄宣入了殿中。
见戚玄正要行礼，皇帝摆了摆手，“不必了，起来，朕有话问你。”
他撇了眼立在一旁面色冷凝的师烈，起身恭立道：“陛下请问。”
“朕听闻太傅二女钟情老三，可有此事？”
戚玄闻言，面露惶恐，跪下回道：“微臣管教不严，这等事竟传入了陛下耳中，有辱圣听，老臣惶恐。”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凛冽，“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真的了？”
戚玄沉默不语，只是将头埋到了地上，默认般磕了一个头。
皇帝凝眸沉思片刻，示意一旁内侍将戚玄扶起。
“回话就是，跪什么跪！”
戚玄被内侍搀着顺势站了起来，抬眸看着皇帝，“老臣无颜面对陛下，自然该跪，但是三殿下之亲事关系重大，这等儿女情事，陛下不必挂怀。”
皇帝走下了台阶，行到戚玄身边，似乎在思索什么，面色有些难看。
见他如此，戚玄低头说道：“陛下，戚淑有她自己的造化，此事不必为难。”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扫了一旁沉默的师烈一眼，说道：“朕知道太傅顾虑，成全戚淑不难，只是这王妃之位，只能是一人。”
他明白戚玄的气节，身为太傅，嫁出去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只当个妾室，只是图乐公主只能当王妃，若是戚淑嫁，就只能是侧室。
师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戚玄，见他沉默的垂着头，心中似乎也在挣扎，便忍不住说道：“太傅，只要是戚淑自己的意愿，正妃与侧室，并无不同。”
戚玄苦笑了笑，嘴边的白须微微颤动，“陛下安排便是，老臣只有戚然一女，至于戚淑，陛下若能成全，便全了她的情意。”
师烈观皇帝神色，便明白戚淑这件事情已经达成。
承明殿中气氛压抑，尤其是对他，故而他谢了皇帝的成全，便行礼退下。
他退下之后戚玄本也想告退，只是皇帝忽然又咳嗽起来，殿里忙内忙外，太医诊治了一番，已经天色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