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金猊香炉烟雾弥漫，也盖不住夹杂其中的药材苦涩之味，殿中皇帝靠在龙榻之上，面色萎靡，内侍跪在一旁喂药。
戚玄面色担忧的立在一旁，看着皇帝将药喝完之后才问道：“陛下，可觉得好些了？”
推开内侍正在给他擦拭嘴角的手，皇帝浑浊苍老的眼睛转向了他，有些无力的问：“太傅，你觉得朕还能活多久？”
他问得漫不经心，气息都十分微弱，但是殿内的人瞬间闻声跪下，惶恐的低着头。
“朕与太傅说话，你们听什么？还是觉得朕是在跟你们说话？！”
跪着的人更加惶恐，只好讨饶。
见戚玄从地上站起身，皇帝让他靠近，朝最近的一个内侍扔了一个碗过去。
“都滚下去，朕要与太傅说话！”
内侍颤抖着将碗捡起来，将周围的内侍都一同撤了出去。
殿中霎时间安静如水，只剩他们两人。
皇帝指了指戚玄，“太傅，你现在可以说了。”
戚玄微微站直了身子道：“陛下，老臣不是太医，无法判断天子病情，只不过老臣凭眼而观，好似不太乐观。”
皇帝原本正凝视着他，闻言突然笑道：“你这个老匹夫，竟然敢咒朕？”
他自从生病以来，太医从不敢说实话，那些虚伪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而病人最了解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好，他心里清楚。
“陛下既然问臣，定是想听真话，否则随便问一个内侍即可。”
见戚玄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皇帝皱了皱眉，“朕让你坐下，你杵在那跟个柱子似的干什么？”
床榻前方有一张椅子，戚玄看了一眼，想了想，坐了过去，说道：“陛下喝完药就休息吧，夜已深了。”
皇帝长舒了一口，道：“太傅，你老实告诉朕，今日之事，太子是否有跟你……”
他的目光如炬，戚玄面色坦然，“陛下有所顾虑是对的，不过老臣并未跟太子有过多来往，不过太子确实知晓三殿下与戚淑之事。”
皇帝目光微敛，思索道：“说太子无所求朕是不信的，他从前跋扈嚣张，朕虽然头疼，可如今寡言深沉却叫朕不安。”
“陛下何意？”戚玄微微皱眉，“是怀疑太子有所图谋？”
皇帝理了理盖在他身上的龙纹被褥，“他一定有所图谋。”
戚玄以为是今日的事情让皇帝起了疑心，为了不让太子被误解，正想开口解释，又听到皇帝问：“太傅觉得太子有无君王之能？如实答便是。”
戚玄心里微微一顿，抬头看去，便见皇帝眼中审视颇多。
虽然不知道因何，但他如实答道：“太子本性良善，然性情不佳，且不爱文章，武功一般，无出色之处。”
皇帝凝视他许久，往床榻内处靠了靠，道：“确实碌碌无能，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生出事端。”
戚玄知道上次名册之事，皇帝眼中已经认定了太子上交是为了折损师渊羽翼，但师渊若品行端正，这名单怎会折损到他？
戚玄心中虽然清楚，却并没有再多说。
毕竟皇帝的心思比他只多不少，并非没有想到，只是不愿意去想这一层罢了。
等皇帝睡下后，戚玄夜深出宫，独自走在深长的宫道里，只余下一声叹息。
——
周围一片漆黑，但戚然却如身处在一个烤笼一样蒸热，动了动却感觉十分无力，身上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
她多次挣扎无果之后，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做了无数个断断续续的梦，直到天色大亮，有一束晨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才渐渐恢复意识。
喉咙有些难受，戚然咳嗽了两声。
这时，感觉有一个微凉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唇上，她微微张口，一丝温热的水缓缓流入，随即便睁开了眼睛。
房内光线明亮，清晨的阳光在迟谦身后形成一个光圈，有些朦朦胧胧的光晕在他周围，将他衬得格外出尘。
“然然，还渴吗？”
迟谦将戚然扶了坐起来，又去桌旁倒了一杯水过来。
戚然这才彻底醒过来，喉咙有些干涩的说道：“我怎么了？”
迟谦将茶杯递到她的唇边，“一点伤寒。”
戚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听迟谦再问了一次是否还要，她摇了摇头。
她的脸色比之平时显得格外苍白，嘴唇也有些干枯。
迟谦在她身旁坐下，拉出她的手为她诊脉，仔细诊过之后道：“烧已经退了，但是近日天色转凉，不要吹风，等好些再出去晒晒太阳。”
戚然点了点头，觉得身上汗津津的，皱眉道：“我出了好多汗，想沐浴。”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迟谦想了想，说道：“现在不行，等到午时我让人准备，就在房内沐浴，省得又着凉。”
戚然精神尚有些萎靡，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有了平日那种时时都要反驳两句的劲头。
迟谦心里一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乖一点，很快就好了。”
“戚淑那边如何？我答应了她，现在三皇子跟图乐公主婚期已定，得抓紧时间。”
戚然忽然想到这个，原本打算从太傅府出来便有所行动，却没有想到突然生病，现在想起来不免忧心。
迟谦将她坐起的肩膀，重新给她按了回去，“然然，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今天一早新的婚召已经下来了，陛下要好事成双，赐了戚淑给三皇子当侧室。”
这个消息让戚然有片刻失神，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她不确定的问：“是太子做的吗？”
并非她对师烈有所质疑，但她确实没有将师烈的话太过放在心上，所以这件事这么快得到解决，她立刻想到了师烈，只是不敢确定。
迟谦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用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语调应了一声，就让门外的翠玉去厨房给她端粥过来。
戚然缓了片刻，忽然笑了笑。
师烈这性格实在转变得有些匪夷所思，若是在以前，他做成了这样一件事，得早就到她面前嚷嚷了，怎会像现在这样，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